眼中五色流轉,眼前天下皆黑。
……
此際,車外三千秦甲,長戈鋒芒在眾多士兵手中,斜對水浪。
夕陽西下,波光粼粼。
農家四大長老,各自佔據一條小船,向此處岸邊靠攏,就在距離岸邊僅有十幾米的時候,其中一名長老雙手一揮。
頓時,從他這條小船兩側,又有兩片陰影,逐漸從水下浮現。
那竟然是兩條同等形制的木船,之前一直在水下航行,此時浮出。
岸上有兩道殘影,飄忽而過,一人抱琴,一人扛鋤,恰好落在這兩條船上。
這六條船排在水面上,每兩條船之間的距離幾乎相等,六大長老匯聚之後,水上氣息突然陷入飛快的冷熱變化之中。
湖水時而升溫,嚇的附近魚群逃散,時而又激烈降溫,水面上出現一塊塊浮冰。
很快,冷熱交融,氣息匯通,這湖上就起了一片大霧,躍躍欲試的向岸邊蔓延過來。
這片霧其實並不濃,但氣勢很大,臨近湖邊的一排排士兵,紛紛感到前方壓抑,難以抑制的想要退後。
一名將領越眾而出,手握鐵劍,喝道:“大膽,始皇帝陛下車駕在此,膽敢衝撞,株連九族,還不速速叩拜請罪。”
小船之上,地澤大陣的前兆已成,六大長老雖然還分處不同的方向,卻像是已聯結成一個比血肉結構,更加緊密的整體。
恍若一頭無名無姓的巨獸,匍匐在水面之上。
這六人之中也不知是哪一個先開口,卻像是六人同時開口,乃至像是六十人,甚至如同六百人異口同聲,聲浪疊疊,震的霧也起紋,水也起波。
“山野老農,參見秦皇陛下。”
“老朽久居山野,不明當世禮節,或許有所冒犯,卻無反逆之意,只是有幾句良言苦勸,想請陛下入耳。”
這重重疊疊的繁複聲調,略微出現一點變化,應該是開口說話的人換了一個,不過仍然像是數百人發聲似的廣闊之音。
“當今……”
這覆蓋了水上岸邊的聲浪,忽的被一聲奇異的鳴嘯打斷。
那聲音像是尋常劍客鐵劍出鞘之時的劍鳴,但卻要比之,不知婉轉悠揚綿長了幾許。
像是古竹樂器吹出的妙音,又給人感覺像是古老傳奇中的瑞獸才能發出的叫聲。
此一聲,蜿蜒直上,撕裂霧氣,斬斷了六大長老聯手施為的言語。
這六大長老,六個老頭,其實仔細看來,原來每個人的上半張臉都被光澤暗淡的鐵面具所覆蓋,但即使有面具遮掩,此時也仍然能看出來,他們臉色遽變。
地澤大陣全力展開,隱約可見一層複雜的圖文,想,帶著淡淡的青色光華,從六艘小船之下的水面上擴張開來。
六人有的出掌,有的擊拳,有的揮動鋤頭,有的撥響琴絃。
掌控四季之氣的地澤大陣,在他們這第一招出手的時候,就已經直接跳轉到了冬寒寂滅之境。
周圍的湖水瞬間凝出了厚厚的冰層,而這一股冰寒之力,甚至凍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霧氣。
彷彿是要以這些水霧為引,將面前的整片空氣封凍起來。
落在那些士兵的眼中,就是一堵冰牆,在飛快增高的同時,也飛速的向他們蔓延過來。
這一招的威力,假如等到它全部釋放出來,恐怕足以將這接近岸邊的數百人,連同那車架,封在如同一段城牆的碩大寒冰之中。
恢復全盛之時的農家六大長老,藉助陣法,也隱約能在力量方面,突破練神的界限,是能夠以屈指可數的個體,正面對抗千軍萬馬的實力。
然而,也就在寒冰蔓延之時,一道濃厚的黑色光澤,如同沒有重量的水流,從車架之中洶湧而出,從前方數百名士兵身上衝刷過去。
這一片如氣如光的黑色,沒有給這些士兵造成任何傷害,卻在碰撞到前方那一堵冰牆的時候,發出雷霆戰慄之聲。
黑氣與冬寒之力,擁在一處,僵持數息之後,那黑氣劇烈的盤旋,從一團如水流般的無定型力量,抽身出威凌世間的肆意狂放。
張牙舞爪,鬃毛飛揚,化形成一條身纏無數細氣的黑龍,長嘯騰飛,一氣貫穿了前方所有寒冰。
黑龍將寒冰全數擊碎之後,轟然消失,猶如在一瞬間融入了,衝入了,闖入天地的另一個層面。
於是,肉眼可見的黑龍不復存在,無形的元氣,卻掀起了一股大浪。
靠近岸邊的大量湖水,轟隆隆的巨響之中,急速抬升。
彷彿一尊水中的巨大神靈,舉起手掌,將“掌心”裡的六條小船全部掀起,身不由己的翻轉著,飛速墜向湖心。
以六大長老的修為,這個時候原本可以施展出絕頂輕功,脫離快速翻轉的小船,踏水御風的去躲開這一擊的力量。
可是他們剛要動作,又察覺有一股遍佈虛空的“氣”,裹挾著他們的內力,讓他們只能順從這浪花的衝擊,大地的吸引,向湖水中墜落而去。
到這個時候,六人心態才出現超出掌控的震顫。
他們當年圍攻武安君之後,還能成功逃回大澤山,這回出擊其實也極具信心,認為不過是一場勸諫,哪怕真要動手,至少也有把握逃走。
可惜,這幫人太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