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20節(1 / 2)

那婦人幾欲跪下,眼中也帶著點淚,道:“求夫人憐惜這兩個孩子,好不好聽還在其次,只夫人肯取名字,便是他們大大的福氣。”

她這個樣子倒把林容架起來了,也叫林容疑惑,大喜的日子,又是百日宴,做什麼這樣一副欲泫欲泣的模樣呢?

她婆婆秦夫人立刻皺眉,喝止:“好了,這麼多客在,取名字是大事,也不急於這一時。”一面又笑著對林容道:“夫人不要見怪,那起子道士說的話有什麼準頭,倒把她嚇著了。這也是做母親的心,平日裡兩個孩子有個頭疼腦熱,她一準兒生生熬著。”

林容也打圓場,寬慰那婦人:“父母愛子之心,殷殷可鑑。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我瞧這兩個孩子養得這樣好,必定能長命百歲。”

屋內同來賀喜的外府女眷也笑著附和:“是啊,必定長命百歲。一瞧就是有福氣的,大奶奶就別多擔心了。”

一位滿頭銀髮的別府老太君取過長命鎖替兩孩子帶上:“誒,戴上長命鎖,必定平平安安。”

只那婦人依舊半蹲著福身,遲遲不肯起來,望著林容,有哀求之色。

一時之間,場面倒是冷了下來。

林容十分莫名,又是有點生氣又是有點可憐她,只好道:“取名字這事,一時也得不了個好的,不好倉促,待我回去了,細細想過了,寫了帖子,送來給你,可好?”

那婦人頓時流出淚來:“婢妾多謝夫人厚恩。”

秦夫人使了個臉色,一旁站著的幾個丫頭忙扶了那婦人進屋子裡去了:“大奶奶,您又頭暈站不穩了,快進去坐著歇會兒。”

秦夫人立刻發話:“快把大哥兒媳婦兒攙著,別叫她摔了。”又偏頭對林容道:“我這媳婦兒什麼都好,比兒子女兒強上百倍,就是心太強了些,生了這兩個麟兒的時候不順,出了月子又添了些症候。我叫她歇著,她也不肯,真叫我心疼死。”

林容只覺得這位大奶奶未免也太奇怪了,又同眾人寒暄了一會兒,便聽得外頭丫鬟婆子稟:“夫人,老太爺說君侯已經到了,叫開席。”

秦夫人聞言,一臉喜氣地站起來,一掃剛才心事重重的模樣,笑著同林容道:“夫人,酒宴設在清音閣,請了南府小戲子,哪裡涼快,隔著水音聽戲,再好不過,咱們這就過去吧?”

林容點頭,隨著眾人往清音閣而去,清音閣建在曲水上,是極大的一處樓閣,分為左右兩處,東邊的是男賓,西邊坐著的是女眷,之間用綵緞圍了起來,互相不可見。

林容被秦夫人請到主位就坐,剛飲了一杯,便聽得對面戲臺子已經唱起來:“昔日梁鴻配孟光,今朝仙女會襄王,暗地堪笑我兄長,安排毒計害劉王……”

這詞似乎不大應景,林容端坐不語,秦夫人站起來,叫了南府戲班的班主過來:“怎麼還沒點戲,你們倒自作主張,先瞎唱起來?這樣的好日子,唱什麼《單刀會》,應不上景兒,也不喜慶。快叫鼓樂都停下!”

又拿了戲單來,請林容點戲。林容並不會這些,在江州更是沒聽過幾出,推讓給旁邊的老太君,推脫無法,便揀著上面喜慶的名目點了一出。

剛唱了一折,那邊便上來一個道婆,手裡捧著托盤,盤裡盛著三角黃紙類似寄名符之類的東西,進得閣內一番奉承,唸了一句無量壽佛:“府裡大奶奶先前在小觀供奉的求子符,已然大得了,貧尼今兒特送來府上。”

這話一出,惹得閣裡的人都笑,一個小媳婦兒笑著道:“說這話可得打嘴,這孩子都生了百日了,你們才送這求子符來,不說靈不靈,便是靈,那也是沒用?”

那托盤擺在桌上,求子符畫得甚是精美,林容遠遠瞥見上面彷彿有現代的數學符號,命翠禽拿了一個過來,仔細瞧了,又拆開看了,這才發現自己瞧錯了,這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道符。

只是她這一番動作,便叫眾人注目過來,那小媳婦兒捂著帕子笑:“罷了罷了,現如今大奶奶用不上了,倒是可以借花獻佛,獻給君侯夫人。”

眾人見林容把那符翻來覆去的瞧了許久,以為是她求子心切,一時也附和起來:“此觀求子符也靈,也不需佩戴,放在枕下三日即可。”

另一人也道:“供奉在白玉觀音像前是最靈的,早晚三炷香。不出三月,君侯夫人必定能有好訊息。”

林容訕訕放下那道符,搖了搖扇子,笑:“這子嗣想來是上天註定的,我本也沒這樣的福氣,咱們還是聽戲吧。”

陸慎坐在東邊水閣裡,臉上的表情和煦,他肯到場一賀,便已經叫老太爺極為高興了。只不過坐了一會兒,便欲站起來告辭,這東西的水閣,雖隔著錦帳,卻離得不過三四丈的距離,他又向來耳聰目明,那婦人半含羞的一句話就隱隱綽綽地傳到他耳朵裡——子嗣想來是上天註定……我本也沒這樣的福氣。

他聽了臉冷了下去,心裡暗道:這婦人果在弄欲拒還迎那一套,越添了三分厭惡。

偏這位老太爺親送了陸慎到門口,仗著教過他讀過書一年,道:“主公業也娶妻,同君侯夫人和睦些,過得一二年也後繼有人,待世子出生、長大成人,我雍地還有什麼可慮的呢?先大人在時,常常遺恨陸氏血親甚少,現如今,我等老臣也儘可以去地下見先大人了。”

說著說著竟動了感情,嗚嗚地哭了起來。

陸慎站定,罕見地沒有反感旁人唸叨這些:“老師不必多慮,儘自保重才是。”

夏侯老太爺這才止住,站在原處等陸慎走遠了,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往裡去。

僕人問:“老太爺,是回席上嗎?”

夏侯老太爺搖搖頭:“不去了,抬頂轎子來,我要去祠堂裡上香。”

第30章

水閣西側這邊林容在宴席上略坐了一會兒,便藉口更衣離席。秦夫人要親自送她往旁邊上房歇息,林容擺手:“不用這樣多禮我換身衣裳照樣來席上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這裡許多客人,萬萬不好因我怠慢了。”

秦夫人這一日暗暗品察,知這位君侯夫人的確是不喜人多尤其不喜人奉承見她這樣吩咐,點頭稱是,叫來她兩個女兒指著對林容道:“這是我的兩個女兒喚芩香、芩紅,就叫這兩個丫頭送君侯夫人更衣去,她們兩個那小樓離這裡也近,不過三五十步的路程,女兒家的屋子佈置得也乾淨些。”

林容不好再推辭那兩個小姑娘也都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衣裳、首飾皆是一樣的形制連身量都彷彿,笑著道:“勞煩你們了。”

兩個小姑娘互相望了望,一個鵝黃衣衫的道:“夫人,請隨我們來。”

那小樓果然很近出了水閣,不過三十來步便到了從樓梯上望過去,還能瞧見對面正在唱戲的南府戲子。

引至房中,一陣甜香撲面而來,抬頭便見一副氣勢恢宏的《山野行旅圖》,屋子陳設雖精美,卻一貫佈置用些青蘭白之色,並不像尋常女兒家軟紅閨閣之處。那鵝黃衣衫的便道:“叫夫人見笑了,我們兩姊妹,雖則名字是香軟玉紅之類的,但是佈置屋子卻不喜歡這些。”

林容點點頭,見屋內有繡繃、絡子,衣架上搭著女兒家的披帛,便知這裡的確是這兩姊妹的閨房,笑笑:“這屋子佈置得極好,女兒家的屋子也不一定要軟紅繡帳,自己的屋子自己兒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兩個姑娘聽了,臉上都是一喜:“謝夫人。”一面退出房去:“請夫人歇息,我們等在外面,倘有事,命幾位姐姐出來吩咐一聲即可。”

林容點點頭,翠禽、鳳簫伺候她換了一身衣裳,就連鳳簫也一頭汗:“這幾日真熱,這兩位姑娘看起來真個是不同尋常。”

翠禽指了指博古閣後面的書架:“你瞧,三大面書架,唸書這樣多,自然不同尋常。”

這時節貴婦人繁瑣禮儀頗多,林容脫了鞋襪歪在榻上,打發翠禽:“你去問問,君侯回去了沒有,要是他回去了,咱們也不用留在這兒應酬,怪累人的。”

鳳簫也笑:“縣主臉都笑僵了。”

林容用團扇拍拍她的頭頂,指指外面:“小聲些,別叫人姑娘聽了多心。”

翠禽得了吩咐,出門去了,鳳簫接過扇子,一面扇一面道:“縣主歪一會兒吧,今兒起了個大早,算起來昨兒晚上才睡了三個時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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