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28節(2 / 2)

良久,宴席既散,笙歌已歇,陸慎慢慢踱步往書房而去,對德公道:“青州文臣有風骨者甚少,獨一二武將還算入得眼。”

德公便道:“主公能入眼的人,還沒有錯看的。只怕此二人,乃新降之臣,不可重用。”

陸慎擺手:“不妨,疑人也要用,我既用這二人,不過取一個信字罷了。”

……

楊伯符的四百里加急送到的時候,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半夜。沉硯本已經睡下了,叫外頭傳信的令兵叫醒,翻身坐了起來,問:“何事?”

那人便在門外道:“宣州來的四百里加急!”

沉硯頓了頓,隔著門問:“是不是夫人的信?”

外頭回道:“是郡守楊大人的信!”沉硯聽了皺眉,起身穿衣服。這樣的事,他不敢耽誤,只雨越下越大,披上油衣,提著燈籠,慢慢往陸慎書房而去。

如今沉硯年紀大了,已經放出去辦差了,新選了個方便在內院行走的童兒,服侍起居。他到書房時大半個身子已經溼透了,甩甩袖子一面站在廊下擰了擰衣服,一面道:現如今哪裡還有內院,這童兒自己調理那許久規矩,到頭來,也是白費心思。

那小童十一二歲,正靠著門扉上打盹,見沉硯來,忙抹了抹臉,打起精神來。沉硯指了指裡面,問:“主公如何?”

那小童搖搖頭:“沒睡!”又加了句:“睡了一個時辰,就睡不大著了。”

沉硯悄步進去,屋內只有一盞燈,燈旁邊,陸慎歪在炕上,身子靠在錦墩上,手裡捧著一卷書。

見他進來,陸慎放下書,問:“何事?”

沉硯奉上書信:“君侯,是宣州急信!”

陸慎翻書的手一頓,垂下眼眸,良久,哼了一聲,道:“不看,拿出去燒了,以後也不要再送。”

沉硯暗道一聲不好,自己睡昏了頭,說得不清不楚,叫君侯會錯了意,可這信他也不敢真的拿去燒了,站在哪裡硬著頭皮提醒:“君侯,是郡守楊伯符楊大人的四百里加急。”

沉硯低著頭,只覺得頭頂兩道寒光射過來,脖頸處彷彿有冰刀劃過,打了個寒顫,不知過了多久,這才聽陸慎吩咐:“呈上來。”

陸慎皆過信來,前面數頁稟告了若干政務,倒還算正常。

讀到最後,陸慎臉上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咬牙吐出兩個字:“放肆!”

第44章

那童兒正推開門扉進來奉茶手裡捧著一盞脫胎填白蓋碗,他年紀小,又困又累本迷迷糊糊的聽見陸慎這一句盛怒之下的‘放肆’二字也不知在說誰,嚇得手一滑,嘩啦一聲,一盞茶頓時摔在地上一面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一面瑟瑟發抖地請罪:“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君侯恕罪。”

不料跪了半晌也不見君侯發話這樣的場景叫額頭冒出冷汗來。實在忍受不住,略抬頭,見君侯手裡握著那信,一臉陰沉地望著炕桌上的小油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抬頭去看沉硯見他躬身低頭,目不斜視獨小幅度揮了揮手,小聲吩咐:“出去!”

那童兒如蒙大赦,跪著後退幾步,立刻退出門外去。

服侍姑祖母?那婦人竟有膽子撒這個謊!

姑祖母年紀愈增越發喜靜,不耐煩與人交際也不愛帶著小輩在身邊,要不然也不會在道觀靜修數年,又豈會宣她去徐州服侍?

此婦竟敢擅離宣州,還假借自己的私令?往徐州方向而去,再順江而下,便是豫州、江州……豫州叛亂未平,江州民亂四起,倘若有個萬一,他陸慎豈不叫天下人恥笑,連自己的內眷也約束不住?那趙孟懷也是愚蠢之極,叫她幾句話,便巧言令色地哄騙過去!

這樣想著,心裡冷哼一聲,那婦人仗著有幾分好姿容,是一貫巧言令色的,也……也很會哄騙人!

突地,陸慎站起來,踱步到窗邊,見外面漆黑一片,風雨大作,算了算日子,自己到青州已經一月,那婦人走了半月有餘,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吩咐:“即刻傳令,命崔氏立刻返回宣州,不得延誤。”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叫趙孟懷親自帶兵去接。”

沉硯領命,道了一聲諾,自顧自往外來,寫文書用印,不料剛用火漆封好,正預備著出門,便見垂花門又來了一傳令兵:“宣州急報!”

沉硯接過來,見信封上的日期距離上一封不過三日,一時又驚又疑,趕忙推門進去,見陸慎仍負手站在窗前,左肩處已經叫飄進來的雨霧打溼了大半:“君侯,宣州又來信了。”

陸慎頭也不回,道:“念!”

沉硯只得拆開來,緩緩念道:“君侯均鑑,臣等護送夫人南下徐州,於泊門渡耽擱半月之久。臣屢次勸說,夫人以多疾為由,既不南下徐州,也不返回宣州……”

多疾?陸慎想起來,那婦人往日剛到宣州時,也總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皺了皺眉,正要問究竟患了何病,便聽得沉硯繼續念道:“九月二十九,夫人下船拜祭裴令公。三十日,夫人登玄音壁天梯。十月二日,乘船過玄音壁,遊覽雲臺瀑布。十月三日,前往雁湖遊覽,以倦為由,歇於畫船之上。十月五日……”

沉硯越念聲音便越小,抬頭見陸慎臉色很不好看,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怒的,竟隱隱發青起來。

泊門渡風景之秀麗,冠絕天下,玄音壁所依抱之群山,皆是奇、險、靈、巧。因裴令公之盛名,各地的才子蜂擁,很是留下一些名勝古蹟、碑帖石刻。

陸慎越聽臉色便越凝重,心道:“這婦人犯了這麼大的錯,不戰戰兢兢,靜思己過,反而有心情四處遊覽,天梯、玄音壁、雲臺瀑布,真是好興致!”

直聽到‘歇於畫船之上’這一句,陸慎冷笑出聲,打斷道:“不用唸了,出去傳令,叫趙孟懷親領三千兵甲,把崔氏押回宣州……”

話未說完,便改了主意:“押到……押到青州來,我親自發落此婦,限他十日內到,遲一日領一百軍棍,遲兩日領二百軍棍,遲三日便不用回來見我了。”

且說這頭,林容行船二百里,順江而下,又正好刮南風,撐滿了船帆,不過兩日的時間便到了泊門渡,略一打聽,便知裴令公陵墓所在。

那副將得了囑咐,一心往徐州去,本不大同意中途貿然停駐,說了一大通,叫林容慢悠悠一句話便駁回了:“裴令公與陸氏有舊,姑老太太已是古稀之年,尚且奔波數百里路弔祭。我身為晚輩,卻過而不拜,豈有這種禮數?”

一行人下船,另換了車馬,擺開儀仗,浩浩蕩蕩,一路蜿蜒往山上裴令公陵墓而去,剛走到半山腰,便見後面一綠袍官員騎馬追來,跪在馬車前見禮:“臣泊門縣令許有涯,拜見君侯夫人,不知夫人遠至,未能專途跪迎,請夫人恕罪。”

林容本不耐煩應付這些人,只聽他說是此地的縣令,隔著簾子問道:“許大人請起!我只聽說裴令公陵寢在此,這才停船靠岸,想著拜祭一番。”

那縣令起身,躬身在馬車前:“夫人有心了,只是裴令公陵寢香火頗盛,祭拜的百姓也多,小臣先行一步,潑水淨道,屏退外人,恭候夫人儀架。”

林容止住他:“許大人,未派人傳喚你,便是想著不要驚擾地方。潑水淨道,屏退外人,倒是失了我的本心,就大大不必了。”

那縣令三十來歲,口裡稱是,也並不奉承阿諛,只騎馬跟著林容馬車後面,做護送之狀。

轉過一道山路,不多時,一面極雄偉的石壁便出現在眼前,寬廣無邊際,彷彿是整面山叫人劈開來一般,又光滑平整,在陽光地對映下熠熠生輝。不獨林容,便是翠禽、鳳簫幾個丫頭也連連驚歎:“這怕這山都叫鑿了一大半,這才鑿出這面石壁來。”

林容下得馬車,見陵前是一片極寬闊的大理石平臺,墓前甬道兩側也並無翁仲、石馬、獅子、麒麟之類的石像,那縣令候在旁邊解釋:“夫人,這面石壁喚作玄音壁,是得玄妙真人指點,挖空了半座山,徵發民夫三十萬,耗時二十年,建造而來。裴令公三十歲主政河洛之地,兩年之後便開始建此玄音壁,等建成的時候,已經五十五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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