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29節(2 / 2)

林容又咳嗽幾聲,做氣短模樣,說話也彷彿喘不上氣來:“自然,望聞問切,我還是知道的。”

說著,丫鬟撩開紗帳,一張極慘白的臉便露了出來,白中發青,竟隱隱是下世之相。這到底是君侯夫人,兩位大夫也不敢多瞧,不過一兩瞬的功夫,那紗帳便緩緩放下,二人對視一眼,一面提筆斟酌開方子,一面道:“夫人的脈象浮大而緊,大為脾脈,帶浮而緊,這是傷了脾胃,元氣不內歸的緣故……”

一句話未說完,便聽得裡面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兩位大夫轉頭,便見那純色紗帳上竟叫噴濺出一片血跡來,順著褶皺處往下蜿蜒,殊為可怖,丫頭們驚呼:“主子,您怎麼了?”

林容咳了好一會兒,這才止住,道:“這些日子常這樣,一時咳嗽多了,便咳血起來,無礙的。送兩位大夫出去開方子。趙將軍?”

趙孟懷一直候在門口,見那紗帳上好大一片血跡,也是叫嚇了一跳:“夫人?”

林容低聲道:“本想去徐州侍奉姑老太太,只可惜我這身子委實不爭氣,剛到泊門渡,便病了,養了好些日子,也不成。幸好你來了,又帶了大夫。不然,我還真沒個拿主意的人呢!”

說著又咳嗽了幾聲,順了大半晌氣,這才接著道:“也好,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那是再吃多少藥也好不了的,也不知……我還有多少日子,我剛來時便在宣州,如今你接我回宣州去,也算魂歸故里了。”

這個時代,缺醫少藥,不知多少人因為風寒病死,趙孟懷見林容這幅病容,也並不懷疑。

他不敢擅自做主,病成這個樣子,奔波去青州,半路倘若出了什麼意外,又怎麼回去覆命,道:“夫人莫說喪氣的話,這二位大夫是青州名醫,對症下藥,定能見效。等夫人好轉些,再啟程不遲。”

言罷,出門來,細細問了一遍脈案,嘆了口氣,低聲抱怨:“這真是個苦差!”

就著兩位大夫用剩的墨,寫了一封奏報,交予左右:“快馬呈青州主公處!”

……

這夜,陸慎批覆案牘完畢,已經是三更時分,略躺了一會兒,不過四更時分便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披衣起來,驚醒那童兒,靠著牆角站起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君侯,今兒沒有宣州的軍情送來。”

陸慎臉色一暗,揮了揮手,命他退下。見月華如水,慢慢在庭院中踱步。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竟到了衙屬的書吏房,裡面人影穿梭,恍如白日,正十分忙碌。

陸慎也並不叫人通稟,慢慢過去,見窗邊散落著一堆文書,隨意撿起來一份,是汝陽王妃的拜帖,裡面夾著一個二指寬的白條,已經以陸慎的口吻,草擬好一份冷淡又疏離的回覆。

他開啟來一瞧,才知雖名為拜帖,卻實是求援。這位汝陽王妃是守寡之人,路經豫州時,叫一股潰散的逃兵搶劫了,人雖沒事,卻丟了不少金銀細軟。她是陸慎母親的遠房表妹,關係雖不密切,但寫了信來,便是追不回那些金銀細軟,也能叫人安全護送回徐州。

他慢慢瞧著那信,本陰沉的臉上竟隱約浮現了點笑來。這時,一名書吏正往外來,猛然瞧見明角燈下的陸慎,驚呼:“主公?”

這書吏一聲驚呼,叫裡面正忙碌眾人都放下手裡的東西,拱手行禮:“主公!”

陸慎手裡拿著那拜帖,問:“汝陽王妃之事,諸位以為該如何處置?”

諸謀士皆是不解,這些親眷間的小事,主公何曾關心過,不過照著舊例,寫了條陳,一人上前道:“臣已擬了批覆,命泊門縣令派人護送汝陽王妃回徐州,另外照著往年的舊例,另予金箔一百,不知是否妥當?”

陸慎摩挲著手裡的拜帖:“伯達寫的白條,怎麼會不妥當呢?只是我見信中言道,那小股流寇搶劫後,竟流竄到泊門縣內,我江北初定,豈能叫這些殘兵敗勇生事?”

那人道:“主公的意思是,要派遣兵勇前往剿滅?”說完便立刻搖頭:“不可,不可,這些殘兵敗勇雖不足為懼,只是泊門縣乃是群山環繞之地,這些人不過一二百,往深山老林之中一散,豈不是大海撈針?此等費時費力,收益卻微不足道……”

另一人也道:“此事吩咐泊門縣令去辦即可,呼叫我雍州軍,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這二人說完,陸慎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德公笑呵呵打圓場:“依老夫看來,不僅要派軍剿滅,還得君侯親自前去才可。”

他撫了撫鬍鬚,略想想,便胡謅出兩個由頭來:“其一,汝陽王妃是陸氏遠親,袖手旁觀,非人君之器。其二……其二,泊門縣令許有崖乃文仕出身,剿匪一事,恐不能勝任。”

這兩個由頭實在說服不了人,汝陽王妃同陸氏雖是遠親,卻並無來往,又非真正的皇室,泊門縣令許有崖雖是文仕出身,卻也經歷過戰陣,並不是那等不知兵事的酸秀才。

陸慎禮賢下士,又不因言罪人,他的幕僚便統統養就了一副是有什麼說什麼的脾氣,德公話音剛落,便紛紛搖頭:“這不妥不妥,哪用主公親自去的道理?”

不料叫陸慎揮手止住:“此事不必再議,也閒了有幾日了,正好拿這幾個流寇解解手癢!”

眾人望著陸慎遠去的背影滿腹狐疑,獨德公搖著羽毛扇笑:“自去年十月出雍州,一年之內,連下宣州、青州,江北之地盡數納於囊中,也該叫主公鬆快鬆快了!”

一謀士不解,問:“那些流寇躲在深山裡,也沒個固定的所在,剿匪的難度,只怕比攻城拔寨還要棘手,這樣的費力不討好的苦差,算什麼鬆快?”

一人道:“這樣的事,德公本不該順著主公,青州初定,大事尚沒忙完,又去管什麼剿匪的事?”

德公叫他們圍著不讓走,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半晌,只得道:“我問你們,咱們雍地現如今的頭等大事是什麼?”

眾人皆不出聲,千頭萬緒的事倒有,緊迫的也有好幾件,至於這頭等大事,一時倒是分不出個高下來?

德公笑著嘆:“也許明年這時候,咱們雍地就能有一位世子了。”

第46章

德公擺脫了那群圍著他喋喋不休的謀臣打了個哈欠,緩步出門來,見屬衙門口已經候著數百精銳衛士均手持火把整裝待發。陸慎一身褐裘翻身上馬,道:“先生,我此去十日必歸,在此期間此地庶務均叫先生受累了!”

十日必歸?這麼幾天,剿滅那深山老林的殘兵敗勇,又豈夠用?

德公心知肚明卻不好再調侃正色:“老臣領令,願君侯早歸。”

陸慎一路快馬,不過三日便到了宣州,在渡口棄馬換船,加上連日陰雨秋汛漸至,不過一日一夜便到了泊門渡正好是十月十四的入夜時分。

泊門縣令許有涯早就接到行文,說是因為汝陽王妃被亂兵搶劫的緣故,君侯聽了大怒,要親自帶兵來剿滅正好是明日到。只他謹慎小心,提前一日便候在碼頭直至戌時三刻,便瞧見上游出現亮光,定眼一瞧,見是七八艘軍用舟舸,急速駛來。

此處地形狹窄,夾在兩面山澗之中,又正值秋汛,江流越發湍急。那幾艘舟舸船速又快,靠岸時,險些撞在石壁上。

船伕忙亂了好一陣,這才穩住船槳,不多時,船上出來一位褐裘錦袍的公子。許有涯此前並沒有見過陸慎,見那人面冠如玉,神采風姿渾然世家公子,卻瞧不出來是戰場上無一敗績的白馬銀槍,遲疑了片刻,見那趙孟懷已經上前,便三兩步跟了上去,跪下:“臣泊門縣令許有涯,拜見主公!”

陸慎略掃視一週,除許有涯之外,便是趙孟懷及江州軍士,獨獨不見那婦人的身影,一時臉色便沉了下來,不過也不好問。

一行人下船至行院,許有涯便奉上數封文書:“搶劫汝陽王妃的那群殘兵敗勇,一共二百四十五人,都散在深山之中,那領頭的副將,聽聞主公威武之名,嚇得膽裂,昨日便遞上了請罪書,言道,此前並不知是汝陽王妃,願意盜罪立功,沙場殺敵。”

陸慎彎起唇角嘲諷:“我雍州軍也不算什麼人都收的。”

趙孟懷自覺自己是武將,這種剿匪的事,更應該上心,指著牆上的行軍圖道:“主公請看,泊門縣雖群山環繞,險要頗多,可那群殘兵敗勇缺衣少食,雖可打獵充飢,但是這群人浪蕩慣了,是絕不會長時間待在山裡的。屆時,我等佈下眼線,按圖索驥……”

趙孟懷嘮嘮叨叨小半天,自覺這番話還是小有見地,主公從前常令自己多讀書,多謀多想,現如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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