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38節(1 / 2)

她醒來的時候,耳邊盡是打著旋的北風呼嘯而過天色未明顛簸的車窗叫北地皚皚積雪映出幾分微光略一偏頭,便瞧見車壁內間小几上的錯金博山爐發出幽幽龍腦香。

林容略一動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裡暗罵:這兩個臭丫頭,便是給她喂安神藥也不能下這樣重的手!正想喚了翠禽、鳳簫兩個丫頭來問清楚那茶裡到底加了多少粒安神的藥,自己又睡了多久了,伸手撫開層層湖碧色的垂帳還未出聲便聽得頭頂陸慎陰沉沉道:“舞陽縣主,終於肯醒了?”

林容聞言呼吸一窒,手上頓了頓,終是掀開帳來,略抬眼便見陸慎一身錦帶貂裘背光坐在榻沿上,整個人隱在陰影裡只玉冠上反著些雪光,叫人絲毫瞧不清他的面容,不知是怒是喜。

他食指正勾纏著女子的幾縷青絲,略微一動便被盡數扯落:“你倒是好睡!”

林容是最怕疼的一個人,可是如今這麼一大縷的頭髮被扯落也不過輕輕蹙了蹙眉。也不知為什麼,大抵是真的豁出去了,她此時見著陸慎,連往日的半分害怕都沒有,嘴角反勾出笑來:“君侯如此喜愛這一頭青絲,我可盡數剪下來,贈與君侯。只不過,倘若知道君侯你在,我倒是寧可長睡不醒。”

陸慎抬眼,見那女子許是睡得有些久了,臉龐上微微印著些殘睡的紅痕,衣衫略散開,隱隱露出一抹雪脯,紅綃色肚兜微微隆起,一對兒圓渾直欲遮不住,這樣撩人的睡容,偏偏此時配上的是一副極剛毅的眉眼,和一貫刺人的伶牙俐齒。

林容見他忽地定定瞧著自己,順著視線望過去,心裡冷笑,面上卻柔和了幾分,低頭淺淺喚了一聲:“君侯!”

那聲音彷彿一時從遠處煙雨濛濛的湖面上傳來,縹緲之極,陸慎終是嘆了口氣,俯身去撫那女子的臉,幾乎擁了那女子在懷裡一般:“我有話問你,你要如實答。”

話畢,還未說要問什麼話,陸慎忽見那女子拔掉髮鬢上的金簪,恨恨朝自己脖頸間刺過來。

陸慎到底是個長年征戰的男子,林容用盡全力,又自以為出其不意,這樣鋒利的金釵,就算不能取了陸慎性命,也能在他脖頸上狠狠劃上一道,算不上夠本,至少能少虧一點罷了。

可惜,在陸慎看來,不過輕輕一推,便卸了林容的力道,叫她摔在車壁上,卻是一臉地不可置信:“崔十一,你放肆!”

林容被摔在車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手臂頓時麻了大半,偏頭望著陸慎:“在青州的時候,你明明答應過我,要成全我,不再為難我,允我大歸江州,安度餘年。便是市井上的黃口小兒,都知言出必踐諾的道理,你陸慎一方諸侯,昂藏男兒,竟然言而無信?你再三再四地愚弄我,折辱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想怎麼擺佈我就怎麼擺佈我。卻不知婦人也是有血性的,既然你不叫我好活,那我便先殺了你,再自盡便是,總好過日日受你折辱。只可惜……”

說到這裡,林容本不想哭,卻控制不住流出淚來,隨即搖搖頭,自嘲般嘆息:“可惜,我真是個廢物……”

折辱?往日床笫溫存在這婦人眼裡,竟然只有折辱二字。陸慎依舊是面無表情,只緊緊握住那支奪過來的金嵌珠石蘭花蟈蟈簪,狠狠扎進血肉裡,幾乎是咬牙問道:“我問你,你來雍地,可是並非處子之身,反而與人有染?你從前可與那梁祁有過肌膚之親?”

肌膚之親?梁祁是誰?林容雖然知道崔十一娘原身是私奔不成,跳崖自盡的,卻不知她究竟同何人私奔,便是聽到梁祁二字,也沒能霎時便同崔十一娘私奔之事,聯絡起來。

林容並不正面回答,只微微吟笑,撐手慢慢坐起來,望著陸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君侯貴人事忙,大抵是忘了,在泊門渡雲臺之上,我就同君侯說過,你是我此生睡過的男人裡最差勁的一個,肌膚之親那自然是有的,不過這個粱祁,我倒是不大記得了……”

即便不是梁祁,還也有別人,又或者還不止別人……

只可惜陸慎的忍耐也的確是有限度的,林容剛說了半句話,便叫他抓著腳踝拖到身邊,一隻手微微用力捏著林容的喉嚨,頓時叫她臉色脹紅,呼吸困難:“好,崔十一,你想自決,我成全你!”

他此刻的聲音忽變得既冷靜又理智,彷彿說著家常話,倘若不是此刻正捏著林容的喉嚨,是決計讓人瞧不出他的怒氣來的。

陸慎手上漸漸用力,生理上的缺氧疼痛,叫林容不自覺流出淚來,眼前一片模糊,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快窒息而去。

面前陸慎暴怒的面容忽變得漸漸模糊,漸成白茫茫一片,似乎有人在遠處喚她:“十一,十一,這叢千尺雪又開了,這樣難得,來,拿竹剪刀來,剪一支,我替你簪上,日後必能得個好夫婿!”

一時又彷彿聽見父母的聲音:“等你放假回來,叫你爸做給你吃……”

過了一會兒,陸慎微微鬆開些力氣,林容神思迴轉,這才能夠開口,聲音嘶啞非常,望著陸慎定定道,眼角劃過清淚:“你今日不殺我,來日我有機會,卻是一定會殺你的。”

陸慎聞此言閉眼,好半晌才睜開來,指著車窗外的茫茫白雪道:“本侯不殺女人,你既要自絕,便凍斃在這白茫茫一片裡吧。”

說罷,陸慎不再瞧林容一眼,掀簾下車,接過一旁侍衛手裡的一匹俊馬,打馬而去,不過一會兒便只能在雪地裡隱隱瞧見一個黑影了。

不過一會兒,便有沉硯在馬車外回話:“君侯吩咐,請夫人下車,北上南下,皆任由夫人。”

林容抹了抹淚水,略把頭髮綰成個髻,又穿戴好,這才走下馬車,見翠禽、鳳簫已經叫幾位軍士拿著刀叉隔在一旁的馬車上,眼淚汪汪:“縣主,出什麼事了,怎麼不叫我們回縣主馬車上侍候?”

林容問沉硯:“這些丫頭呢?”

沉硯道:“君侯只吩咐,叫夫人一人下車。旁的,倒是沒有再吩咐。想來,翠禽、鳳簫姑娘是可以繼續北上的。”

林容呼了口氣,本想著魚死網破,結果網破了,魚兒毫髮無損。現在不用連累別人,那是再好不過的,她轉頭對翠禽、鳳簫二婢寬慰道:“我沒事,你們跟著車轎先走。”

翠禽、鳳簫哪裡肯呢,直欲要跳下車來,叫沉硯一揮手,幾位護送的軍士立刻抽出白刃來,生生將二人逼了回去。

林容站在一尺深的雪地裡,見那蔓延數百米的佇列遙遙而去,叫北風一吹,立刻打了個寒顫。她環視一週,視野所極,皆是白雪皚皚,臉上的表情倒是頗為平靜——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林容並不跟著雍州鐵甲軍的車隊而去,反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河邊而去。時值冬日,天大寒,河水也乾枯了,林容解下大紅猩猩氈斗篷,蹲在一塊兒青石上,見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臉淚痕,額前髮絲凌亂,脖頸處被掐紅了一大片,一副十分狼狽的模樣。

她蹲在那青石上好半晌,從袖中取出一塊兒白絹來,細細梳洗了一番,這才起身,滿意地點了點頭。

林容從河床上爬上來,慢慢往前踱步而去,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雙腿已經叫凍得麻木了一般,聽見身後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等到林容身邊時,為首的一人猛然拉韁停住,放肆地打量一番,輕浮地吹了吹口哨:“喲,這天寒地凍的,小娘子孤身一人往哪裡去?不如叫俺老胡稍上小娘子一段?”

這人帶著大狐皮帽子,身上卻只穿著一身青衣棉袍,一臉的絡腮鬍子,瞧著四十來歲的模樣。林容來這裡也有兩年了,這樣的人,一眼便認了出來,是大宅門裡的豪僕,她緩緩搖頭:“不必了。”

那馬上的幾人聞言相視大笑一番,那絡腮鬍子又道:“哎呦,小娘子,我老胡一片好心,這裡離城還得十幾里路呢。不是嚇唬你,這天一黑可就有狼出來了,這冬天的狼覓不到吃的,尋到獵物的時候,可不會一口就咬死,得慢慢喝血呢。”

他這話一出,林容便立刻聞得幾聲狼叫。林容暗自忖度,凍死也就算了,叫狼咬死,一想想就覺得疼,她抬頭衝那幾人笑笑:“不瞞幾位壯士,我是叫家主趕出來的,你們搭救我,我只怕連累你們。”

那絡腮鬍哈哈大笑,一把把林容拉上馬,抵在她耳垂邊道:“小娘子莫怕,俺們家主是此城縣令,連累不了。”

又去環林容的腰,掀開錦裘,一隻手貼著裡衣:“小娘子身上這是什麼香?”

林容捉住他的手,勉強笑笑,低聲道:“太冰了,你搭救了我,我自然無以為報,等進了城,怎麼樣都行,這雪地裡,又冷又叫人看著。”

說著閉上眼睛,往那人鬢角輕輕一吻:“我到底是個婦道人家,這樣叫人難為情。”

那絡腮鬍本想強擄去的,誰知這小娘子這樣知趣,頓時酥了半邊身子,幾乎栽下馬來,連連點頭:“很是很是,是俺老胡衝撞了小娘子。等到了城裡,俺整治一桌好酒好菜,請小娘子才是。”

言罷,一揮馬鞭,呼喝著其餘人往城門而去。

只,快到城門的時候,旁邊一人湊過來道:“胡哥,你瞧,後面那兩個人一直跟著我們呢,瞧那馬像是軍馬呢?”

第61章

軍馬?絡腮鬍子轉頭望過去見那馬上的兩人雖遠遠立著,兩雙眼睛卻直勾勾盯著自己,毫不掩飾那馬頸厚軀平體形粗壯馬毛順亮,馬鞍馬鐙一瞧便是軍中制式,尋常豪族是絕不敢擅用的。

雍人尚武,又以軍功為上這樣欺男霸女的豪僕也不敢招趕緊吩咐:“不是善與之輩,趕緊回府,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招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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