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47節(1 / 2)

林容挑眉:“喔,我又不是庸脂俗粉,他們同我在一起時,又怎麼會說這些?”她說著掀開被子,一面整理炕桌上那幾封家書,一面道:“好了,你叫我瞧的事,我也瞧見了,不打擾你了,我回去了。”

只叫陸慎攥住手腕,不肯放手。

陸慎沉著臉坐在那裡,十分頹然,只是他到底不是蠢人,須臾便已明白:“夫妻之情,自該尊之敬之,只是你口中的成全,我是萬萬辦不到的。”

第75章

林容卻再也沒有任何交流的慾望站在原處,並不回頭,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喔我知道了。時辰不早了沒別的事我先回去歇息了。”

陸慎緊握著林容的手腕,並不肯放,兩人正僵持著,忽地外間有人隔著屏風回話:“主公遊擊將軍許從化、中郎將杜敏已在庭中待召。”

陸慎這才慢慢鬆開來滑到那女子涼涼的手心,取了斗篷替她披上,親送了她出門見她猶繃著一張冷臉欲言又止,終是揮手,吩咐伺候的丫鬟:“送夫人回去。”

這一日,先是天未亮便起身去城郊觀禮,後又陪著老太太宴飲、遊園剛才又同陸慎對牛彈琴說了半晌話,耗神費力。等林容回弇山院在軟榻上坐定的時,只覺得渾身痠疼。

翠禽奉了茶過來,屏退了屋裡的小丫鬟,連鳳簫也指使出去:“你昨兒要的花樣子四奶奶身邊的姐姐送了過來,放在繡架上你去瞧瞧,是不是你要的那幾樣?”

等人散了,翠禽這才跪在林容身邊:“縣主,您剛走沒一會兒,沉硯便領著幾個婆子來搜檢屋子,說是您吩咐的,丟了一支白玉光素扁方。關了院門,把院子仔仔細細全都搜了一遍,不獨避子湯的藥材,就連老太太、四奶奶送的好些補藥也叫搜了去,丫鬟房裡的什麼治春蘚的藥也收了。總之,跟藥材有關的,不拘是什麼,統統搜檢了去,連縣主常讀的醫書也叫翻了一遍。”

林容支手撐著下頜,一臉倦容,幽幽嘆息:“原來如此!”怪不得要叫自己去書房,原是引自己出去,為了這一樁事,並不是為了要見那什麼袁夫人,也並非什麼叫自己聽一聽的話。她忽覺得自己渾身無力,更生不出氣來,只覺得無奈。

倘若林容像往日動怒生氣,翠禽還放心一點。她現如今這樣平靜,不由得淚眼汪汪,心裡實在惶恐,就怕君侯逼得緊了,縣主走了絕路:“縣主,咱們該怎麼辦?”

林容撫著那隻粉青釉茶盅,既平又靜,好半晌幽幽道:“看來是非生一個孩子不可了!”

翠禽叫林容的話驚住,不知她怎麼似乎轉瞬之間便改了主意,呆呆望著她,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縣主?”

林容勾出一個淺淺的笑,伸手去撫翠禽的發頂:“別怕,我只是覺得,我可能不會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將來可能要你幫我才行呢?”

翠禽遲疑的點點頭,勉強笑笑:“縣主擔心這個做什麼,再不濟還有奶嬤嬤們呢。奴婢哪兒都不去,跟在縣主身邊一輩子,將來照顧小世子、小小姐。”

林容嗯了一聲,瞥見一旁書架上的醫書果叫人全都翻亂了,怔怔瞧了半晌,心裡已經暗暗下了決斷,面無表情地吩咐:“把這些書都拿出去扔了吧,今兒大家都受了驚,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凡當值的都賞一吊錢,算我給她們壓驚了。”

說罷,她自覺再無精神,沐浴後,頭髮只擦得半乾,便掩帳沉沉睡去。

陸慎議完事,已是將近天明時分,他推開門,站在廊下,問:“如何了?”

沉硯回:“夫人昨晚什麼都沒說,也沒發脾氣,回去之後,便早早睡下了,還賞了當值的下人一吊錢,說是給她們壓驚。”

陸慎聽罷,嗯了一聲,沿著湖邊踱步,不知不覺已到了弇山院門口,推門進去,院子裡靜悄悄的,只幾個早起的小丫鬟在輕手輕腳地灑掃庭院,偶爾聞得一聲貓叫。

陸慎止住丫鬟們請安聲,推門撫帳而入,見那女子正安睡,烏壓壓的發,紅綾綾的被,白瑩瑩的臉,似乎才剛哭過,扇子般的睫毛上還帶著點溼潤之氣,便知道她是早已經醒了的。

負手靜靜地站了會兒,見她並不肯睜眼,只得坐在床沿上,一隻手伸進錦被裡去按林容的小腿,一面低聲道:“聽丫鬟說,你昨兒陪老太太逛園子,走了小半天的路,腿痠得厲害。”

又似囑咐又似閒聊:“你保養身子,也要循序漸進,每日沿著湖邊走九十步即可,走得太多,反有害無益。老太太那裡你有孝心是好,也得顧著自己身子,略有不舒服,便回來歇著就是,不必強撐。”

他這樣彷彿無事發生一般,自以為溫情脈脈地說著家常話,反叫林容覺得悲涼,她只裝作沒聽見,偏頭轉了個身子,背對著陸慎,怔怔望著帷帳上的綠頭蛐蛐。

不多時,床帳邊沒了聲響,林容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忽聽得一生長長的嘆息。

陸慎喃喃,頗似自白道:“十一,你說得沒錯,在你面前,我陸慎就是一個十足的小人,言而無信,反覆無常。倘若是從前的我,見了這樣人,免不得要評一句‘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耽湎於婦人的溫柔鄉,還要下一個此人不堪大用的考語。”

說著他伸手去撫那小女子的臉,連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只是……只是,誰叫我遇見了你呢?不管你罵我無恥也罷,小人也罷,你是我妻子,我們要生同衾死同穴,這一輩子,你都不能離我而去。我可以成全旁人,只是唯獨不能成全你。”

林容聽了,沉默片刻,開口問:“妻子?是那種隨時隨地,供你暖床瀉欲的妻子麼?是那麼以丈夫為天,事事順從,不得有片刻違逆的妻子麼?是那種一旦惹怒了丈夫,就輕則幽居,重則賜死的妻子麼?”

她坐起來,面色平靜:“你可以尊重老太太、尊重老姑奶奶,可以尊重沒見過幾面的袁夫人,卻唯獨不會尊重我。她們或是長輩,或有才幹,或有忠孝義舉,所以你尊之敬之。但是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略有姿色,伺候床幃的婦人。身無長處,以色侍人,並配不上你這樣的尊重。所以,你雖口裡說著原配發妻,心裡卻從沒有把我當做妻子看待,你其實並不大瞧得上我這樣空有皮囊的女子。”

說著,林容笑了笑:“你預想中的妻子,應該有袁夫人那樣的才行,有老姑奶奶那樣的胸中溝壑,可你卻又偏偏對我這樣的人動欲起念。你瞧不大上我,卻又沉迷其中,你有時也會覺得自鄙吧?”

陸慎默默,他自己尚不能理清其中的幽秘,卻叫她一一說來,無法辯駁,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崔十一,這樣的洞察人心,分毫畢現,抬眼望去,彷彿從未認得過這女子一般:“你?”

林容笑笑,自嘲道:“我父親曾說過,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清醒,最大的缺點也是清醒。只是我覺得還好,旁人說難得糊塗,我說麼,最難得的是不要裝糊塗,成了真糊塗。”

她略撫了撫了髮鬢,接著道:“其實,你待我真的是有多麼喜歡嗎?也未必見得吧!倘若沒有那碗鹿血酒,你也不會叫我上去伺候你。倘若不是我在千蕩崖忤逆了你,你也不會抓了我回來。倘若不是梁祁的事情被翻出來,我此時早已經到了江州。三分□□,三分較勁,三分新鮮。陰差陽錯,好像叫推著走一樣,倘沒有這麼多的事,你也就丟開手了。倘若我早些順從你,沒準你早就厭煩了。”

陸慎嗯了一聲,問:“還有呢?”

林容垂頭,默了片刻:“其實,不管□□也罷,較勁也罷。仔細想來,往日種種,你也並不能算有什麼不對。畢竟這世上也沒有那一條律令規定,只要一成親,丈夫就得對妻子珍之愛之。同我江州的父親、哥哥們相比,你待我,的確已經算得上厚遇了。我這樣鬧彆扭,不肯生育,叫旁人知道了,沒準還會說我矯情、事多,無病呻吟,不可理喻。”

說到這裡,林容眼前已一片模糊,頓了頓,自我鄙薄般笑笑:“可是,誰叫我就是這樣的人呢,我自己也沒有辦法。”

我受過的教育,讀過的書,造就了現在這樣的我。或許,徹底的融入這裡,成為一個安分守拙、面目模糊的貴族夫人,雖麻木卻衣食無憂。但,她自己的心她也做不了主,偏這樣清醒又痛苦。

千言萬語終化成了一句話:“我不要跪著!”

陸慎似懂非懂,只望著那女子臉上一片悵惘悲涼,一顆心悶悶發軟。

他擁了那小女子在懷裡,低頭去吻她的淚眼:“你不用跪任何人,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你是我陸慎的妻子,我要你坐在萬萬人之上。”

這實在跟林容說的是兩回事,她心裡不由得苦笑,又聽陸慎在耳邊喃喃:“我們生個孩兒吧,男孩兒也好,女孩兒也好,像你也好,像我也好。初春帶他去桃花樹下踏青,夏日帶他去荷塘泛舟,立秋了還可以賞菊花品肥蟹,冬天你怕冷,咱們便到溫泉莊子去過冬。他一定生得很好,粉團團的一個小人兒,抱著你的脖子叫孃親,回頭招手喚我爹爹。”

他這樣說著,林容眼前彷彿真的浮現出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嘻嘻伸手過來抱她,奶乎乎:“我抱抱你吧,你別傷心了。”

林容偏頭靠在陸慎肩上,淚眼朦朧,良久,低聲道:“你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會是個好父親。”

陸慎低頭,銜著耳垂,直至眉眼,一寸一寸吻去:“等他長大了,你再親口跟他說,他爹爹有多麼可惡,多麼愛欺負人,多麼的說話不算數。”

接著幔帳叫撫落,又是掩住一室春光,自是:水骨嫩,玉山隆,雲雨夢中任人愁。(出自古詩)

第76章

不知過了多久林容已累得手指頭都沒有力氣,懶懶地偏在一邊。陸慎起身,一面披了衣裳一面去撫她額前潤潤的碎髮:“你索性再睡一會兒等到用午膳的時辰再起身外頭還有好些邊將等著回話,我晚上再來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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