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53節(1 / 2)

沉硯喟然長嘆:“能瞞幾日是幾日,總之,今日是不能講的。”

他回去帳中,見陸慎已經睡著了,手中拿的書掉在地毯上。他拾起來,見是一本醫書,上面寫著些娟秀的眉批——此藥方不可用,庸醫誤人。

第85章

兵敗如山倒人心便潰散起來,城中百姓出逃幾不能止。河間王纏綿病榻,幾乎只存了一口氣河間王世子驚懼之下匆忙派出使臣去虎牢關談判言道甘願讓出洛陽,只求奉上人棺槨回楚地。

陸慎置之不理,殺了使臣,笑對左右道:“讓出洛陽?本就是本侯的東西何用他讓?河間王一代雄主奈何其子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可嘆也。”

陸慎對洛陽圍而不攻,一直持續到那年四月。因糧道斷絕洛陽府衙的糧食很快就被吃光甚至有人吃人的事發生。城中守城的軍士,甚至用觀音土與糠麩混合起來果腹,連奉詔郎黃岩中都餓死在小巷中。洛陽城,幾成人間煉獄。

四月初三,天子薨逝河間王世子攜文武百官,白衣出城奉漢室白玉傳國玉璽,降了陸慎。

陸慎在馬上接過玉璽,當即拔劍,一劍砍下河間王世子的頭顱:“河間王父子篡逆今臣陸慎誅殺二兇,消中原之弭亂慰先帝之英靈也。”

一旁隨侍的雍州鐵騎頓時山呼海嘯一般吶喊起來:“主公萬歲萬萬歲,主公萬歲萬萬歲……”、

隨後陸慎徑直打馬入城,在洛陽勤政殿,大宴群臣,歡飲至天明。至此,除蜀中、百越之地,大半的江山都叫陸慎收入囊中,雖然還沒有稱帝,實已是天下之主了。

陸慎從勤政殿出來時,已有些微醺,推門入閣,見宣室案上早已經置著一紫檀漆盒,伸手揭開,見是一整塊兒和田羊脂白玉雕成金螭虎紐印章,握在手裡,極溫潤小巧,問左右侍從:“此乃漢室皇后的玉璽?”

小黃門回道:“稟萬歲,此印乃中宮皇后,累世傳授之物,自先孝穆皇后去後,此璽無主已四十載也。”

陸慎嗯一聲,把那玉收在袖中,撐肘撫案,醉酒睡去,恍惚間似有一青衫女子悠悠而至,手上執著青玉夔龍紋燭臺,臉上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遠遠立著,問:“你怎麼睡在這兒?”微微偏頭,望了望四周,又問:“阿昭呢?她沒在這裡麼?”

陸慎坐起來,望著那女子怔怔發呆,良久,臉色轉冷,那語氣彷彿在審問一般:“你來做什麼?”不是不配麼,不是厭惡我至深麼?既厭惡又怎麼肯來呢?

那女子也並不惱怒,輕輕地喔了一聲,稍稍低眉:“喔,那我便走啦。”說罷,那女子當真轉身離去,蓮步輕移,不過三五步,已到了宮殿門口,衣決飄飄,回頭問:“我真的走了?”

陸慎無法,伸手去攔,只抓住女子腰上繫著的天青色長穗宮絛,卻久久立在那裡,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女子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眉眼間的溫婉幾與那畫卷上一模一樣,抿唇淺笑:“不是叫我走嗎?”

陸慎不答,反問:“我寫給你的信,你瞧了沒有?”

那女子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反而漸漸隱下,輕輕點頭:“瞧見了,只不大像你寫的,又或者騙了我來洛陽,又想出什麼新奇的法子羞辱我。”一面說一面搖頭:“我還是走吧,你這個人說的話是不能信的,特別是待我,哪裡有守諾的時候呢?”

陸慎長手一攬,將那女子擁在懷裡,臉頰靠著她的髮鬢,嘆息:“我原以為,你是決不肯來洛陽的,決不肯再見我的了。”說著,從袖中取出那枚漢室皇后的玉璽,握在那女子手中,抵在她耳邊喃喃:“聽人說,你生阿昭的時候很艱難,還哭了一場?”

那女子音調裡帶著哽咽的哭腔,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聽陸慎道:“我那時並不敢去見你,只怕你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那樣的話,連最後一絲情分都消磨光了,不知又該如何自處?”

女子嘆氣,幽幽反駁:“我說的話,哪有你說的難聽?”

陸慎頓了頓,只顧順著她的話說:“是,我的話難聽。”

這時殿外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便漆黑一片,下起傾盆大雨起來,陸慎忽覺得手腕上一陣刺痛,聽那女子笑盈盈道:“不好,這銅燭臺的蠟滴到你手腕上了,又是我的不是了。”

陸慎無奈地笑笑,伸手去撫那女子的遠山眉,不料她笑著搖搖頭,後退一步,臉上的神情十分疏離,語氣也轉冷:“好了,我得回江州了。”說罷轉身撐傘步入雨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丹陛之下。

陸慎想叫住她,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腳下也似被定住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陸慎這才叫驚雷驚醒,案上果是燭臺傾倒,手腕上的蠟油已經凝幹了,大殿裡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幔帳隨風亂舞,一股溼熱之氣。

陸慎站起來,負手臨窗而立,望著殿外無邊無際的雨幕,忽有四顧茫茫之感。

不多時,沉硯端來醒酒湯,道:“君侯,喝點醒酒湯吧。從前老太太愛飲酒,夫人便說飲多了傷身,寫了方子,照著老太太的脈像配了解酒湯。”

陸慎嗯一聲,接過來,微抿了一口,問:“有桂花?”

沉硯回:“是,有甘草、葛花、綠豆,老太太愛喝桂花釀,夫人便在藥方裡新增了一錢桂花花蕊。”

陸慎把那解酒湯一碗飲盡,淡淡接了一句:“她一向是喜歡蒔花弄草的。”

沉硯聞此言,心下惴惴,越發不安起來。往日君侯是決不許旁人提起夫人來的,自己不提,旁人也不許提起隻言片語,連雍州來的家書也不大耐煩看,如今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藥方的事,竟主動提起夫人來,那語氣平淡溫和,好似兩人並沒有決裂一般。

雖然胡行恭口風頗緊,但此時,沉硯已隱隱明白,君侯三月下旬時飛鴿傳書去江州,為的是什麼了。

念及此處,沉硯便明白,此事是斷然不可再隱瞞的了,當即跪下:“君侯容稟,胡行恭胡將軍已於三日前到洛陽,只那時君侯尚在病中,奴才不敢召他來面見君侯。”

陸慎臉色未變,猶如青松一般立在那裡,一字一句問道:“什麼叫做不敢?”

沉硯不敢去瞧陸慎,匍匐在地上:“胡行恭護送夫人回江州,時遇暴雨,歸船傾覆於江心,全船八百餘餘人,存活者只有百八十人。胡行恭在江邊打撈多日,均不見夫人蹤跡。”說到這裡,沉硯頓了頓。

陸慎沉著臉,怒道:“胡行恭這個蠢材,我早就三令五申,要對崔氏嚴加看管,她水性甚好,必定是又逃脫了。他人呢,我命他把人送到洛陽來,連個人都看不住?叫他立刻給我滾進來,再傳令江州刺史,張貼榜文,乘著她還沒走遠,挨家挨戶地搜查……”

沉硯音量大了些,接著道:“君上,今日一早,江州刺史茹素稟告,說夫人的遺體已經叫打撈上岸了。已叫倖存的貼身婢女辨認過,卻是夫人無疑。只怕辨認不準,又命人送了畫像來。”

陸慎冷笑兩聲,壓根不肯信,抬腳朝沉硯胸口踢去:“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誰教你來對我說這番話的?我竟不知你們如今放肆到這樣的程度,來人,宣鐵甲衛來殿前,一應人等皆看管起來,我親自審問。”

沉硯被踢得三步遠,碰倒博物架,珍玩古董嘩啦啦倒了一地,他捂著胸口強撐著爬起來,跪在陸慎面前:“君上息怒,奴才等人自知罪該萬死,只夫人臨去前,留了話給君侯。”

陸慎冷哼道:“可見你們這群奴才一貫欺瞞,連話都編不圓,倘若沉船溺水,又哪有隻言片語能留下?”

沉硯只頓首:“君上,胡行恭正侯在外面,叫進來一問便知。”

陸慎揮揮手,立刻便有人押了胡行恭進殿來,他跪在金磚上,幾乎叫人壓著癱軟在地上,因為害怕,說的話也沒頭沒尾,顛三倒四:“那日天氣本十分晴朗,因著快進江州城了,夫人心情很不錯,還命人送了酒進船艙,小酌了幾杯。還特地吩咐卑職,降下船帆,叫船行得慢些,說她多年未見江州沿岸的景緻了。”

“誰知道那天,剛用過午膳,天便突然黑了起來,接著便下起暴雨來,那江水跟打著旋似的,卑職剛下令要棄船,那船便整個倒扣過來,一船的人都叫壓在江底了。出了船艙甲板外面站著的百八十人,在船艙裡的人,幾乎無一倖免。”

胡行恭說到這裡,忍不住痛哭起來:“一船的人,就活了這麼幾十個,就活了這麼幾十個啊……”

陸慎端坐檯上,聞言,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嘴裡都是血腥味,咬牙忍著,問:“江州刺史茹素來了沒有?”

江州刺史茹素捧著托盤進殿,匆忙之下連官袍上都是泥點子,跪在殿內:“君上,臣召集八千民夫勞役,打撈了七日,這才把那船拖到案上。船身頗為堅固,並未叫浪打散,只匆忙傾覆,一船的人來不及出艙,便被活活溺亡。臣按照胡將軍的名冊,一一清點屍身,均能對得上,無一錯漏。”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