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54節(1 / 2)

他說完這句話,終是支撐不住,心絃潰散,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後倒去。

幸好那江州刺史茹素便立在陸慎身旁,同左右的禁衛一起齊齊拉住,這才叫人沒有掉進江水裡去。

茹素不敢再此處久留,忙命船工回舵:“快,快回去。這水位這樣的高,那出堤壩撐不了多久的。”

一時,眾人護送陸慎回了刺史府,宣了滿城的大夫來問診,皆言道:“君上這是哀傷過度,又加連日奔波,淋雨又受了風寒,以至於心經淤堵,傷了五內臟腑。氣逆,以至於嘔血。脈道有閉塞之感。”

江州刺史茹素急得團團轉,不耐煩揮手:“趕緊用藥,叫君侯醒過才是正經,洛陽還有要事要請他決斷呢?”

大夫開了藥,沉硯每兩個時辰,便命人伺候著服下一劑,到第三日傍晚,陸慎這才悠悠轉醒。

沉硯跪在床前,稟告:“主子,那船的遺骸,奴才命行家去瞧了,說不像動過手腳。胡行恭也審問了一遍,實不像有所隱瞞。只,奴才查那名冊,只有兩人似有些許奇怪。是太太的孃家,虞家的門客。奴才已問過胡行恭了,據他所說,這兩人是從太太吩咐了的,搭便船到永州去。”

陸慎望著帳中燭火,冷冷問道:“虞家的門客?”

沉硯道:“是,不過此二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都已經年過五旬了。”

陸慎閉眼,默然道:“接著查。”

這話,沉硯並不敢接,接著查,查誰呢?虞家現如今的子弟,並不大出息,最大的靠山,無非是太太而已。即便真是太太所為,那又豈是他一個奴才能查的?

陸慎吩咐:“把老太太、太太都接來洛陽,虞府中人一律嚴刑拷打。”

第87章

陸慎自此大病了一場晝夜高熱,反覆多日,在江州住了大半個月這才稍稍好轉。

南下護送林容的諸臣上至校尉將軍下至僕奴民夫,陸慎撐著病體,皆一一親自審訊,連興大獄牽連頗廣江州一時人人自危。護送的胡行恭受了一番酷刑,只道自己失職,甘願以死謝罪。可惜人證物證都直指林容的沉船事故實乃幾十年不遇的天災,而非人禍。

直至五月,德公一日三封信,連連催促,就連老姑奶奶也來信勸說天下初定,不可一日無君要陸慎以大局為重。陸慎這才作罷,親自扶靈回了洛陽。

五月十日,百官勸進再三,陸慎祭天地於南郊拜詞於天,在太和殿登基即皇帝位,立國號大雍,改元景平,是為景平元年。

同日,追封原配發妻崔氏為明穆皇后,親寫祭文,夤夜召見欽天監陰陽司,命其擇選宜日,迎了棺槨入宮,在皇后梓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他嫌棄江州刺史從前預備的棺槨並不好,另選了原先漢天子備下的一塊梓木,在洛陽大慈恩寺舉行長達百日的法事,祈福超度,命禮部尚書和術士選址營造陵寢。

一時整個洛陽城,滿城素白,極盡哀榮。

同月,大封明穆皇后崔氏一族,因崔珏訣長公主夫妻死於洛陽之亂,崔氏族人存之甚少,封皇后幼弟崔顥為宣平侯,封皇后六姊崔琦為一品誥命,時人嘆之:崔皇后盛齡傾逝,上哀悼之甚,保全崔氏滿門富貴矣。

……

太太舊疾復發,咳嗽不止,在雍州耽擱多日,五月底這才到了洛陽。一入宮門,舉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宮中諸人,文武諸臣,皆是白衣素服,當即冷笑:“只怕我死的時候,尚且沒有她這樣的哀榮?”

一旁服侍的嬤嬤勸:“國母薨逝,天下大喪,本就是禮制。太太是陛下生母,陛下又以孝治天下,莫不以萬里江山奉養。再則,您的好福氣還在後頭,何用跟她比呢?”言下之意,便是何必同林容這個已死之人計較,也計較不過來。

太太到底是心緒難平,心中憤懣,她人死了,竟比活著的時候,更加叫人厭煩,進仁壽宮時,竟見這裡也叫掛滿了白色幔帳,沉著臉道:“竟連我也要替崔十一守孝不成?摘了,統統給我摘了。”

那嬤嬤還要勸:“太太!”

太太沉著臉,當即摔了茶盅:“誰要再勸,便出去跪著。她人死了,反叫我虞氏吃了一頓瓜落,我那幾個侄子現如今還躺在病榻上,這是什麼道理?我是婆母,她是兒媳,如今反在我的宮室替她掛孝,這又是什麼道理,難不成反叫我替她守孝不成?”

眾人不敢再勸,都退出殿外,只那位嬤嬤是同太太自幼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另斟茶奉了上來:“太太要叫奴婢出去跪著,也要等奴婢把話說完了,再去跪。”

“有句話,很早便想同太太說的,六爺是太太的兒子不錯,可是他又不僅僅是太太的兒子,他更是雍州的君上,如今的天子。太太總想著陛下五六歲時,那是萬萬不成的。”

太太驚愕,指著那嬤嬤道:“你……”

那嬤嬤接著道:“太太那時同先大人置氣,並不肯撫育陛下,以至於母子疏離。現如今又添了崔皇后一事,嫌隙越發大了。因此,陛下雖迎太太進宮,卻遲遲都不曾下詔書晉皇太后。母子之間不獨獨一個孝字,也是要講情分的。再鬧下去,只怕要叫天下人笑話了。”

太太坐在那裡,雖聽進去了三分,口中卻依舊道:“他為了妻子,不孝順生母,天下人要笑話,也是笑話他。”

那嬤嬤嘆氣:“太太難道還不明白,皇后的事也罷,虞家的事也罷,皇太后的詔書也罷,陛下無非是想告訴太太,他是天下之主,任何人不得違逆,即便是生身母親也不例外。”

見太太愣愣坐在那裡,嬤嬤把熱茶放她手心:“太太,看開些吧,陛下早已不是五六歲了,您學學老太太,安享富貴,又有什麼不好呢?先大人已去了多年了……”

太太聞言,流出滾滾熱淚來:“是,他走了多年了……”

陸慎是當天晚上去見她的,太太在殿內高堂之上,整衣端坐,未及他說話,瞥見他一身守孝的白衣,終是忍不住道:“歷來皇后薨逝,天子不過以日代月,服喪二十七日便可,你怎麼還穿著這身衣裳?”

陸慎並不答這話,手上端著茶盅,瞧蓋碗中新茶沉沉浮浮,好一會兒,才問道:“母親一路南下,舟車勞頓,不知可還受得住?新朝初立,兒子近來政務頗繁,未能親自出城迎接,還望母親見諒。”

太太冷冷道:“見諒不見諒的,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什麼時候把你舅舅從詔獄裡放出來?”

陸慎並不回這話,道:“母親多思多怒,神思不安,還是請太醫調養才好。”

太太指著陸慎,叫氣得手腕發抖:“你……你當真要為了崔氏,殺盡我虞氏一族麼?你舅舅何曾薄待過你?何曾薄待過陸氏?”

陸慎冷冷道:“虞士學狂悖犯上,於獄中辱罵國母,這本是滿門抄斬的罪過。我瞧在母親的份兒上,只殺他一人,已經是開恩了。”

太太如何聽不出陸慎語氣裡的殺氣,驚心之餘,忙辯駁道:“你舅舅他是清談文人,吃多了五石散,嚴刑拷打下神志不清,胡言亂語,並不是有意辱罵那崔氏的,況且也只不過三五句罷了。你舅舅那個人,你是知道的,最是懦弱無能,膽小怕事,又怎麼敢做哪些事呢?倘你要罰他,判他流放三千里也可,只留他一條性命吧。”

陸慎不肯應,淡淡道:“母親,便是今日不殺他,早晚要殺的。他的罪過,又豈只這一條?”

太太道:“崔氏沉船之事,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那兩個門客,是我派出去的,叫給江州刺史茹素傳令,不得江崔氏迎回江州長公主府,令選一處宅院即可。可我沒想殺她,只不過想刁難她一番罷了。慎兒,難道在你心裡,你母親我,就是這樣一個殘忍嗜殺之人嗎?”

“是,我是不喜歡她,可是我絕不會想殺她,我不過想叫人傳令,給她點苦頭吃罷了,不想她那麼好過而已。一個棄婦罷了,倒像是皇妃歸省,風風光光回江州,沿途文武皆禮遇有加。趙元宋那毒婦的女兒,憑什麼這樣好過?”

這的確是實話,太太再厭惡林容,也未曾動過殺心,最開始,也只不過想把她打發得遠遠的,不叫林容去雍州礙她的眼罷了。後來即便是林容叫陸慎強接去雍州,也不過言語諷刺,後來索性並不見她。陸慎父親在時,對太太百依百順,養得她這樣一副性子。

陸慎擱置了茶杯,站起來,撣撣袖子:“我知道母親跟崔氏沉船無關,否則,死的便不止是虞士學一個人了。”

太太癱軟在那裡,湧出淚來,又是悔又是恨:“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小時候不曾親自撫養你?”

陸慎搖搖頭,再無談興:“這些舊事,實無關緊要。母親保重身體,兒子告退。”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