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61節(1 / 2)

崔琦聽了,心裡頗不好受,說不出話來。直到深夜,崔琦這才起身迴轉,叫林容送到廊下,道:“回去歇著吧,別送了。”

翠禽跟著林容身後,默默道:“六姑娘的性子,變了好多。”

受了那麼多的磋磨,怎麼能不變呢,你不變,那是活不下去的。林容沐浴更衣,出淨室,一面擦頭髮一面同翠禽道:“天下承平,江南各處也算太平,我想帶幾位醫館裡的人,往各洲郡,親畫了草藥圖鑑來。碰見的藥材,要麼是曬乾,要麼是炮製好了的,倘若在野外碰見了,倒不一定認得出來。好些庸醫,常常不能分辨。”

翠禽聽了點頭:“是,連張老先生有時候也能認錯。”

林容便問:“我是想問你,是跟著我,還是留在江州。留在江州的話,我把你託付給六姐姐,叫她給你尋個好人家。”

翠禽搖頭,指著那一箱子金銀翠寶:“縣主不如賞我點金子,將來我自己開個醫館才好。”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都不再提了。

一時林容放帳安睡,只她同阿昭相處了七八日,那孩子日日躺在她身側,身上總是帶著一股甜甜的奶香味,臨睡前總纏著林容嘰嘰喳喳說話,也不管聽不聽得懂,從醫館裡有多少人,一直問到門口的狗叫什麼名字,母女兩幾沒有一刻分離。

此刻一時沒了阿昭,林容閉眼多時,卻久久未能入眠,索性坐起來,在帳中點了一盞小燈,把白日裡在天水閣謄抄的筆記,拿出來翻閱。

忽聽見廊外腳步聲,門吱吖一聲被推開來,林容以為是翠禽見自己在裡面亮了燈,便起身來檢視,道:“翠禽,去歇著吧,沒什麼事,我睡不大著,索性看看書。”

那腳步聞言立刻止住,林容又翻了頁書,卻沒聽見關門的聲音,一時覺得奇怪,掀開帳簾,便見陸慎抱著阿昭,靜靜立在床前三步遠,一時兩人都並不說話,只幽幽望著對方。

林容坐起來,到底是她先開口,問:“是阿昭出什麼事了嗎?”

陸慎搖搖頭,把阿昭抱到床邊來,林容伸手去探她的額頭,見她臉頰雖紅撲撲的,卻並沒有發熱,只是睡熟了而已。

陸慎這才淡淡道:“不知你跟她說過什麼,哭了一夜,不肯走,只好抱了她回來。”

什麼叫不知道我跟她說過什麼?這話,彷彿是在說,她林容教了阿昭什麼,叫她哭鬧著不肯走,順便再把他陸慎給叫回來一般。

林容冷笑一聲,懶得理他,把阿昭抱到床榻內側。阿昭無意識地哼哼兩聲,睜開眼睛,見是林容,迷迷糊糊叫了一聲孃親,到底是困極了,叫了一聲娘,又合上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她小手上不知抓著什麼東西,黏糊糊的,林容取了枕邊的繡帕,一面擦一面疑惑問道:“手上攥著的什麼?”

林容還以為阿昭睡著了,豈不料聽見問話,眼睛雖還閉著,卻還是回答道:“是松子糖。”小手也無意識地抬高:“孃親,你也吃……別客氣……”

林容失笑,拍阿昭的後背:“睡吧!”只那糖黏在手心,用幹絹布擦得並不乾淨,一時想掀被起身下床去。

陸慎見了,起身往旁邊淨室內擰了溼棉布遞過來。林容白他一眼,皆過棉巾,仔仔細細替阿昭擦手擦臉,末了道:“以後不要給她吃那麼多糖,小孩子長蛀牙,可沒什麼好法子治。”

林容的語氣並不算好,陸慎聽了,只道:“知道了!”

林容見他那個樣子,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倒不像前幾日那樣可笑,正想叫他出去,忽然嗓子不大舒服,咳嗽了兩聲。

陸慎起身,倒了熱茶遞過去,林容並不接,冷冷望著他好一會兒,這才接過茶盅,喝了一口,輕輕用蓋碗撥著茶葉浮沫,問:“你有話要跟我說?”

陸慎坐在床沿,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容忍不住哼了一聲:“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又覺得沒意思,他迴轉來沒意思,自己忍不住譏諷他更加沒意思。

把那茶盅擱在一旁,道:“既然你沒有話說,那麼,我有話要問你。不知你肯不肯解我的惑,答我的話?”

陸慎把那茶盅接過來,喝了兩大口,那種渾身都不對勁的感覺似消減了些,道:“你問吧!”

林容抬眸,問:“六姐姐的信,是你命她寫給我的?”

陸慎並不回答,等熬到林容臉上已有三分不耐煩,這才低聲道:“聰明人是不用等到旁人吩咐,才來做事的。”他垂眸,並不敢去瞧林容的眼睛,伸手輕輕捏住林容的指尖,頓了頓,道:“十一,我想見你,想叫你到江州來,想叫你時時陪著阿昭,時時陪在我身邊,我想叫你跟我回去,回去做阿昭的母親,做我的妻子。”

說罷便抿著嘴,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彷彿聽候宣判一般。

林容並沒有抽回手,仍由他淺淺握著,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大丈夫何患無妻,拿得起放得下,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你很不該這樣。”

陸慎抬頭,抬頭凝視,反問道:“倘若……倘若我說我放不下呢?”

林容輕輕喔了一聲,也並沒有生氣,靜靜問道:“你又要言而無信了麼?”

陸慎叫這句話問住,沉默良久,悶悶道:“我怎麼敢!連陶府那個老匹夫,欺君瞞上的罪過我都不追究,還禮送他到洛陽去。”

他陸慎桀驁不馴慣了,何嘗這樣忍氣吞聲過。要依著他往日的性子,必定把那老匹夫下了大獄,折磨一番不可,那一府的老老少少又豈有好下場。那老匹夫這樣噁心他,卻又投鼠忌器,不能動他。

這話一開了頭,後面的便好說多了:“也並沒有什麼選後立妃的事,摺子是我叫人寫的,告示也是我叫人貼出去的,不過是我想試一試你罷了?”

告示、榜文,袁家四姑娘也上門拜訪,做得這樣真,林容對這事,已是信了七分,聽陸慎這樣說,不免面露驚愕:“然後呢?”試什麼,有什麼好試的?

陸慎自嘲地笑笑:“終究是一文不值,沾了阿昭的光。”

林容無奈地笑笑,並沒有說話,忽地窗外一陣大風,把窗戶吹開來,庭中所植松柏柔柔晃動起來。

兩人一時都轉頭望去,只聞風聲,陸慎忽嘆息:“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林容默默半晌,道:“我喉嚨有些不舒服,替我另倒一杯熱茶來吧。”

陸慎知她有話要說,起身倒了茶過來,卻見她只捧在手中。

過了好一會兒,林容喝了口熱茶,這才道:“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關於你關於阿昭。我有的時候也會動搖,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阿昭太過殘忍。對於你,你脾氣不好,同以前相比,這段日子,也算對我頗多忍讓了,有些話說得雖不好聽,卻也沒有拿我怎麼樣。只是……只是我到底的愛自己勝過愛阿昭……”

說到這裡,林容似有愧疚,頓了頓:“你從前是一方諸侯,現在是天下之主,你的妻子一定要討好你,奉承你,以你的喜為喜,以你的悲為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可以有半分怨懟。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樣的人,也變不成那樣的人。趁著我現在還有心氣,趁著你現在還念著幾分所謂的舊情,做個決斷,總好過將來後悔。我不想回去,不想過從前那種日子了。”

陸慎的心忽痛起來,彷彿針扎一樣刺刺發痛,每說一句話那痛便加深一分,他只顧得木然反駁:“你曾經說過,我不是個好父親,可見你識人並不準。將來的事情,你就判得這樣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走了三年,怎麼就知道我不會變呢?”

第99章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變呢?這話叫陸慎說出來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了。只可惜,林容對改變別人沒有興趣,更沒有信心。妄圖改變一個成年人既定的三觀跟性格在林容的眼裡那是一件既無聊又無知的事。

林容抽回手來淡淡道:“總之,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陸慎並聽不進去,復緊緊握住林容的手,道:“可是我想說的話還一句都沒有來得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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