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63節(1 / 2)

小黃門握著那玉珏迎著光瞧了瞧,笑嘻嘻收在袖子裡,道:“雖不是娘娘,那也大體不差什麼的了。你也無需擔心稱謂,陛下怎會叫你一個外臣見內眷。按理說,要不是陛下急著見你,你該在外頭書房候著才是。”說到這裡,深覺自己多言,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嗨,這人一困,話就多了。你先在這裡候著,萬不可亂走了。”

蔣敏行木木地立在那裡,耳邊彷彿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不知過了多久,日頭高起,夏日的熱風吹來,身上卻覺得無一處不涼。

林容哪裡知道外頭的事情呢,天剛亮便被陸慎吵醒,手上捧著一疊小衣,嘴裡說著什麼昨夜叫他打溼了,穿不得的話。

她來江州,是收到六姐姐病危的信,很是匆忙,換洗的衣衫不過帶了兩身。她掀帳起身,繞過屏風,往淨室而去,正要掀開軟紅門簾,叫陸慎握住手:“還是不要瞧了,只怕你瞧過了,又要生氣。記恨我倒是不要緊,只是到底氣多傷身,於保養無益。還是用新做的,那舊的便是洗乾淨晾乾了,只怕你也是不肯再用的了。”

林容昨夜本就睡得不大好,一大早被莫名其妙地吵醒,有些昏昏沉沉,此刻見他這樣說,立時明白過來,他能用自己的小衣幹嘛呢?洗乾淨了也不肯用,無非就是那檔子事唄!

林容沉著臉站在那裡,冷冷撇他一眼,終是無話可說。她從前體弱,雖不大出汗,卻尤為怕熱,阿昭夜間同她睡在一起,總愛窩在她懷裡,抱著她胳膊,好似夏日裡抱著個小火爐一般,因此林容就寢時,並不穿裡面的肚兜小衣,只套著一件寬鬆的薄衫。

此時,她急著下床來,也並未披一件外衫,立在那裡,一時不察,衣帶漸松,胸前一團軟白玉竟隱隱若現起來,烏髮玉顏,便是冷著臉,也足見美人晨起慵懶魅人之態。

陸慎眸色漸深,喉結滾動,卻強令自己偏過頭來,望著地上那雙玲瓏的玉足,也不知在說什麼:“還是不看得好!”

林容哪裡注意得到這些,一肚子氣,只冷冷問:“你什麼時候回洛陽去?”

陸慎繃著臉不答,林容轉頭瞧著他,道:“待會兒收拾了東西,同六姐姐告辭,我晚些時候便走。”

陸慎沉默不言,良久問:“阿昭呢?”

林容反問道:“這恐怕要問你了?”說罷,便轉身往床帳處而去,阿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坐在床上默默地玩九連環,見著林容、陸慎,笑道:“阿爹,孃親,我們今日去瞧花燈好不好?”

林容、陸慎二人都不說話,阿昭頓時垮了臉,嘟著嘴生氣:“你們說話不算話,明明都答應了我的?”

陸慎默了默道:“爹爹陪你去。”

阿昭這才高興,轉過來望著林容,一面拉她的手,一面拖了她到床上來:“孃親,再陪我睡一會兒吧,等睡醒了,用過膳,正好出門去瞧花燈,小舅舅說,街上很熱鬧,比趕大集都熱鬧呢。嗯,孃親,什麼叫趕大集?”

外面天色才不過蒙蒙亮罷了,林容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說不出拒絕的話來:“睡吧,再睡一會兒。”

陸慎立在那裡,伸手把林容垂落的青絲撫在她耳後:“你不想去,便不要去了。這些事情,總要跟她說的。現在不說,以後再說,免不得多加幾分傷心。”

林容拍開他的手,恨恨道:“你不用拿這些話來將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像你。”

陸慎立在那裡,半晌道:“你說得很是。”轉身出門去了

林容喚了翠禽過來,吩咐:“把行李、藥箱都收拾好,晚上陪阿昭瞧過花燈,便乘船回去了。”摸摸阿昭的額頭:“答應她的事,總不好反悔的。”

第102章

蔣敏行在外面偏廊房木木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手裡的茶已經全然冷掉了,小黃門另外奉了熱茶上來笑道:“蔣公子久等了。”

蔣敏行尚知這是在御前候駕收斂心神站起來略欠著身子:“公公哪裡的話,這本是臣子的本份。”

小黃門伸手去換蔣敏行的茶,見還是滿滿一茶盅,絲毫沒有動笑著問:“喲可是這茶不合口味?”

蔣敏行搖頭,隨口尋了個理由:“陛下召見,未免君前失儀還是少吃些茶為好。”

小黃門直點頭換了熱茶:“怨不得他們說你老成呢,京城裡那些辦老了事的大臣,大朝會那日也是連水也不喝的!”

旋即那小黃門又退出門外,只留下蔣敏行一人在敞軒內,又不知坐了多久太陽高升,時值正午從敞軒往外望去,碧水湖面都似乎叫蒸出騰騰的熱氣來,炎熱非常,前襟已溼了大片了。

忽地門叫人推開來小黃門進來喚:“快,蔣公子陛下召你。”、

蔣敏行站起來,額上的汗越發多了,他隨著小黃門穿廊撫柳而去,見柳堤下立著一男子,一身黑青妝花紵絲暗繡雲紋常服,正在堤邊垂釣,一副極悠閒的模樣。

蔣敏行隔得遠遠的,便跪下請安:“草民蔣敏行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慎嗯一聲,並不叫他起來,反望著茫茫湖面,問:“你從湖州來?”

聲音雖溫和,卻叫蔣敏行冷汗涔涔,回:“回陛下,草民數月前往湖州遊歷,前幾日才回。”

陸慎又問:“還帶回來一盆名喚曼陀羅的花?”

倘若方才在窗前所見,蔣敏行還能安慰自己,說不定是自己聽錯了聲音,這世上聲音相似之人並不是沒有。那麼,此刻聽陛下這樣問,那便再也沒有僥倖的可能了。

只是蔣敏行年少氣盛,自恃才氣,怎堪如此呢,默了默,反明明白白道:“是,草民曾為一女子所救,託人尋來此花,以酬謝救命之恩。”

陸慎聞言,這才轉頭撇了蔣敏行一眼,那湖面泛起陣陣漣漪,瞧了好一會兒,反輕輕笑了一聲:“她這個人嘛,倒也未必要你酬謝。”

話只點了這麼一句,但語氣裡的親暱,是任誰也聽得出來的。蔣敏行跪在那裡,故做出一副吃驚的神情來,失聲道:“陛下,草民愚鈍。”

陸慎卻並不開口了,那魚竿輕輕一甩,一尾鯽魚便從湖面越出來。身邊跟著的小黃門立刻從魚鉤上取下來,放在魚桶裡。倘若是旁的君主,宮人自然奉承起來,只陸慎向來厭惡阿諛之人,小黃門取了魚,便退避在一旁。

陸慎接過棉巾,擦了擦手,沿著湖面慢慢踱步,走了好一會兒,見蔣敏行仍舊跪在那裡,道:“朕從前並不喜此事,皇后去後,終日不眠,這才以此消磨時日,聊以□□,稍能安眠。你說自己愚鈍,其實你是個聰明人才是。”

蔣敏行依舊低著頭,聽出些言外之意來,稍感震驚,又聽陸慎道:“朕知你有治水之才,這樣吧,給你一個便宜行走的出身,先往四處去,各衙門的治河清冊仍你調閱,沿江數郡縣的官員仍由你詢問,半年之後,寫一本治河的陳策出來。”

這樣的特權,便是總理治河的一品大員也是沒有的,蔣敏行如何不心動呢,這本是他一生的志向,當下磕頭:“臣謝主隆恩,必不辱使命。”

陸慎點頭,淡淡吩咐:“退下吧。”蔣敏行後退幾步,正要轉身退下,稍稍抬頭,便見那邊石橋上跑來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三四歲的模樣,撲到陸慎腳邊,抱著他的腿道:“阿爹,你遲到了,說好了要去瞧花燈的,孃親都在橋那邊等著了。哼,就差你一個人了……”

蔣敏行聞言,立刻朝那石橋上望去,果然見橋邊垂柳下,立著個藕色對衿衫的女子,隔得遠了些,並不能將眉眼細細瞧清楚,只那身形卻同林大夫十足的像了,他尚且不肯信,忽見那女子轉過頭來,似是笑著衝自己點點頭,又或是沒有,並不能瞧得真切,卻叫他立時沮喪極了,匆匆退下,沿著柳堤而去。

陸慎抱了阿昭在懷裡,道:“跑來跑去的,一頭的汗,像什麼樣子?不說文靜些,舉止也要有度……”

阿昭扭過頭,不聽他囉嗦,哼一聲:“你不去算了,我跟孃親兩個人去。”說著便要從陸慎懷裡跳下來。

陸慎抱著她往橋那邊去,在林容面前站定,吩咐左右侍候的宮人:“取了帕子來。”

這話自然是說給林容聽的,對她講,她那裡肯理陸慎,便只好吩咐宮人了。

林容從袖子裡取了手絹,替阿昭擦了額頭的熱汗,又去摸她的後背,果然溼了一片:“先回去把衣裳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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