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呼吸落在指尖,溼濡的觸感一瞬即逝。
指尖那顆被握出糖漬的梅子被人用舌頭捲了進去,隱約可見殷紅的舌尖。
白淼淼也不知為何心跳倏地加快,許是梅子吃多了,甚至還有些口乾。
“好甜。”盛昭犬齒壓著梅子,側首,眉眼微微眯起,舒朗俊秀的眉峰便含了一寸日光。
白淼淼盯著那眉間不經意露出的殊色,腦子一片空白,只是喃喃說道:“不酸嗎?”
梅子,本就酸,便是加了再多的糖那也是酸酸甜甜的,怎麼會好甜呢。
盛昭只是笑了笑,眉眼舒展開,鬆開小娘子的手,重新靠回牆壁上,繼續低頭坐著柳葉環,漫不經心說道:“那是小娘子吃慣了糖。”
白淼淼收回手,眸光落在手腕上,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那溫度,讓她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和政可是與你說什麼了?”盛昭打斷她的沉思,笑問著。
白淼淼吶吶回神,卻又下意識抬眸看了他一眼,並未說話。
盛昭編環的手一頓,但很快那點多餘的動作就被他蓋了過去。
他神色如常地繼續編著柳葉環,對著小娘子的打量視而不見,瞧著格外問心無愧。
“就是說你很忙,連她都找不到你。”白淼淼小眉頭皺了皺,收回視線,繼續盯著手裡的梅子看,像是要再找一個來吃,偏又舉棋不定,難以抉擇,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個個好吃的梅子,而是一個個難纏的功課。
“那你仔細說說?”盛昭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便繼續追問著,“我給你分析分析,畢竟是你的老師,可不能白收了束脩。”
白淼淼這才勉強回過神來,仔細想著剛才的疑問,開口問道;“陛下為何讓你督查三位相公辦案啊?”
盛昭巍然不動,手指翻飛,卻不耽誤說道:“三位相公性格不同,怕起爭執。”
“那若是起了爭執,可是請你決斷?”白淼淼又問。
盛昭點頭:“自然。”
“若是決斷錯了怎麼辦?”白淼淼睜大眼睛,不解問道,“既然是難辦的事情,肯定不論如何都會有人不服的。”
盛昭許是沒想到小娘子如此敏銳,抬眸看她,正巧撞進漆黑的眸光中。
“會不會怪到你頭上啊。”白淼淼皺著眉問道。
“總歸是我問心無愧。”盛昭避而不談。
白淼淼沉默,一臉惆悵:“所以,這不是一個好差事啊。”
盛昭失笑。
“我還以為是之前因為四殿下的時候,這是陛下讓你漲漲名聲的。”白淼淼嘟囔著。
盛昭驚訝:“怎麼會這麼想?”
白淼淼仰著頭想了想,這才仔細分析著:“之前的事情不是本來就是你的問題啊,陛下肯定也知道,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才叫你的,長安城內這麼多皇子,都在長安內長大,怎麼不叫他們,偏叫你這個剛回來的去。”
“這這三位相公都是品行不錯之人,你和他們相處久了,自然會發現了你的好,之後也能給你宣傳一下啊,這樣你的名聲不就好起來了。”
“而且你是打了勝仗回來,那些投降的人,你肯定對他們也瞭解,處置起來肯定不會出錯。”
“所以陛下這才選了你啊。”
在涉世不深的小娘子眼中,人心本善,總歸都是好人多的。
盛昭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柳葉,笑了笑,並不說話。
“哎,原來不是我想的這樣。”白淼淼見人不說話,託著下巴,傷心說著。
——這可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怎麼一個也沒猜中。
小娘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想的也很有道理,許是陛下也有這番謀劃,只是我們並未察覺而已。”盛昭一向不忍小娘子傷心,出聲安慰著。
白淼淼睨了他一眼,顯然並不相信。
“至少三位相公雖脾氣各異,但秉性不壞。”盛昭轉移話題,“你可知他們當日在陛下面前如何表述自己的意見。”
白淼淼果不其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問著:“說了什麼?”
“崔相公和呂相公性格剛正,眼裡容不得沙子,便要求所有投靠叛軍官員的人,都是背國從偽之人,按律都該處死。”
白淼淼吃驚地瞪大眼睛。
——這也太嚴苛了些。
“但李相公則認為殲厥渠魁,脅從罔理,叛軍攻陷兩京時,天子走保蜀中,人們各自逃生,這些人堅守城門,不幸被敵人擊敗而已,加之他們都是陛下親戚或勳舊子孫,現在一概以叛逆罪處以死刑,有悖於仁恕之道。並且叛亂還沒有最後平定,還有許多陷於叛軍的臣子。如果從寬處置,可以開其自新,心向朝堂,如果全部誅殺,是堅其叛逆之心。”
白淼淼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的。”
“那陛下是不是選了李相公的,我覺得他說的很對。”
盛昭看著小娘子清亮的眸光,有些啞然。
這麼簡單的道理,就連不理朝政的小娘子都能看出來,偏高坐廟堂的人還在猶豫不決。
兩皇爭鬥,哪會顧忌他人性命。
這些人各有各的立場,如今這些立場也正決定著他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