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鍵時刻(1 / 9)

當蔣介石又一次處於命運轉折點的時候,他在南昌迎來了黃郛。

黃郛一到南昌的北伐軍總司令部,武昌和九江的國民黨黨報便紛紛撰文,指責黃郛是北洋政府的走狗,不應讓他混跡於南方的革命陣營。蔣介石為此在紀念週上大發雷霆,說:“黃膺白(黃郛字膺白)是我私人的好朋友,難道我們革命,連朋友也不要了嗎?”

李宗仁那時在蔣介石手下任江左軍總指揮,他經常可以在司令部內見到許多陌生面孔。這些人中,最能引起他注意的一共有兩個,一個是張群,另一個就是黃郛。

初次見到黃郛,對方便給李宗仁留下了深刻印象——此人風度翩翩、舉止從容,且能說會講,其成熟幹練一望而知。

黃郛是蔣介石的浙江同鄉、日本振武學校的同學。辛亥革命時,蔣、黃一起參加過光復上海之役,並結拜為異姓兄弟。雖然黃郛是老同盟會員,但從未加入過包括國民黨在內的任何黨派,不僅如此,黃郛後來還在北洋政府迭任過要職,甚至一度出任內閣總理。要知道,國民黨北伐“伐”的就是北洋政府,由此看來,武昌和九江的輿論對黃郛大加排斥似乎並不冤枉。

當然了,只要蔣介石出面說話,其他人再囉唆和不滿亦是枉然。李宗仁不解的是,張群已經在總司令部做了總參議,但黃郛並未被授予任何職務,那他來南昌幹什麼?

<h2>萬全之策</h2>

事實上,黃郛一直都與蔣介石有著比較密切的書信往來,並且從蔣介石擔任黃埔軍校校長起,就開始為蔣介石出謀劃策。

南昌時期的蔣介石儘管已經顯山露水,但在政權和黨權上尚不具備優勢,中共和國民黨左派均視之為敵,好聽點說他是“擁兵自重”,難聽點就直接指責為“新軍閥”。另外,蔣介石當時擁有的軍事力量也不足。國民革命軍在誓師北伐時一共有八個軍,其中只有何應欽的第一軍跟蔣介石有直接關係,而且蔣介石還不能做到完全掌握,他真正可以控制的其實僅有第一軍第一師。顯然,當時的蔣介石要想問鼎中原,難度著實不小,他的日子也一直不是很好過,所以才會在日記中寫道:“三年來酸辛淚,時自暗吞。”

感覺周圍危機四伏的蔣介石急需拿出一個萬全之策,但絞盡腦汁亦無所得,這時候他便想到了黃郛,說:“要籌劃大計,非膺白兄莫屬也。”

蔣介石兩次給黃郛寫信,邀其南下,第二次還特派張群到天津送信。

思慮再三,黃郛決計南下幫盟弟渡過難關。他首先途經上海,透過和自己的故交、中國銀行副總裁張嘉敖商談,為正苦於薪餉無著的北伐軍籌到了大批款項。接著,在張群陪同下,他又來到南昌,當面向蔣介石闡述了自己“共底於成”的策略。

“共底於成”包括政治、財經、外交、軍事、社會人心五個方面的內容,其中居於首位的是“離俄清黨”。

黃郛援引了一個經濟現象。他說由於一般市民畏懼國民黨的“聯俄容共政策”,已經導致“上海空屋日多,而天津租界地產價格,呈空前絕後之暴漲,初則廣幫,繼則滬幫,紛紛北來”,北方成為“中產階級準備的最後立腳處”。

黃郛的意思是,蔣介石只有改變“聯俄聯共”的政策,才能在國民黨內部站穩腳跟,進而問鼎中原。

黃郛的這一番宏論,對蔣介石而言無疑非常具有說服力。蔣介石決定採納他的建議,著手開始進行“離俄清黨”的準備。

其時,中共羽翼未豐,手上連槍桿子都沒有,相對而言,“清黨”是容易做到的,難的是“離俄”。國民黨當初依靠蘇聯才在廣東再度崛起,倘若沒有蘇聯的支援,黃埔軍校都不一定能辦得起來。如今鳥盡弓藏,要一下子把人家甩掉,談何容易。黃郛為此也想到了辦法,這就是從清末起就採取的“以日製俄”策略。

日本雖然主要以國民黨的對手奉系為支援物件,但它和蘇聯在中國東北存在著根本的利害衝突。按照黃郛的分析,“中國兩個鄰居(指日本和蘇聯)都不善”,眼下只能用緩急輕重之策,先謀求同日本、英國的諒解,以迅速改變從前一邊倒向蘇聯的局面。

黃郛長期在北洋政府從事外交工作,在日本軍政兩界均有熟人。在黃郛的牽線搭橋下,蔣介石先後與日本軍政代表進行會晤,稱自己與蘇聯和中共之間存在“尖銳的對立”,並將斷絕這種關係。他告訴日本軍方代表鈴木貞一:“你就放心吧!我到南京就正式表明態度。”

這一期間,在蘇聯顧問鮑羅廷的主持下,武漢政府透過反蔣方案,撤銷了蔣介石的中央常委主席和軍人部長職務。蔣介石與武漢政府的矛盾由此愈發激化,也更加堅定了他“表明態度”的決心。

1927年3月24日,北伐軍攻佔南京。當天便發生了“南京事件”(即“寧案”),英美兩國以在寧僑民遭到北伐軍的侵犯和劫掠為由,下令在長江上停泊的軍艦對南京城實施炮擊。

日本在“寧案”中也有損失,但日本政府禁止其軍艦開炮。據說日本艦隊司令在軍艦駛回上海後即自殺謝罪,他在遺書中說,由於奉令不準開炮,以致海軍保護僑民不周,這讓他無面目再見國人。

日本政府在“寧案”中表現出來的態度,顯然與之前對蔣介石達成的諒解有很大關係。當時一般輿論對“寧案”的解讀,大多歸結為列強對北伐軍的挑釁,也有說北伐軍部分士兵違紀,或者是北洋軍喬裝後故意嫁禍北伐軍。

黃郛從日本領事館得到了英美擬對蔣介石實施高壓政策的情報,他立即向蔣介石進行了傳達。

“寧案”讓蔣介石的軍政生涯面臨著一場重大考驗,蔣介石和他的部下幕僚們日夜商討著應對之策。有一天晚上,黃郛去蔣介石的住所詳談,臨行還特別關照家人帶上鋪蓋,準備萬一時間太晚,就留宿於蔣介石處。

黃郛給蔣介石的建議是,抓住時機,化被動為主動,在外交上爭取日本的支援和英美的諒解。蔣介石表示完全認同,他對黃郛說:“膺白兄,現在是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我們一定要取得日本人的支援!”

<h2>信任已成力量之人</h2>

受蔣介石之命,黃郛兩次與日本領事矢田七太郎進行秘密談判。矢田得到了蔣介石準備發動政變的機密情報,而黃郛則希望日本能出面調停蔣介石與英美等國的關係,並讓英美與日本保持一致,將矛頭指向武漢方面。

幣原外相在聽取矢田的彙報後,即與英美使節進行會晤。不久,日、美、英、法、意五國公使達成協議:對“寧案”的抗議照會不加時限,不提製裁,所有鋒芒全部指向對“南京暴行”應負責任的“中外勢力”。

所謂“中外勢力”,指的當然不是蔣介石和它們這五國,而是中共和蘇聯。

與列強爆發大規模衝突的危險消除後,蔣介石馬上開始了蓄謀已久的行動。4月11日,他密令被北伐軍控制的南方各省,一致實行“清黨”。第二天凌晨,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

一週後,蔣介石又在南京另立政府。主持武漢政府的汪精衛聞之十分震怒,宣佈對蔣中正“開除黨籍,免去本人所兼各職”。至此,寧漢雙方處於完全對立狀態,並均稱自己為代表國民黨的唯一合法政權。

一開始,北伐還能繼續,儘管是各幹各的。5月31日,唐生智率武漢北伐軍佔領了河南重鎮鄭州,同一天,蔣介石的南京北伐軍則攻佔了山東的南面門戶徐州。

不過很快,武漢政府就因財政恐慌和政局不穩而被迫停止北伐。南京政府也覺得先搞垮武漢才是正事,於是同樣暫停北進。

6月10日,汪精衛到鄭州與馮玉祥舉行會議。這時的馮玉祥坐擁陝甘寧三省及十幾萬軍隊,其兵力分佈於隴海線上,從鄭州可以直下武漢,從徐州可以直下南京。在寧漢對立的局勢下,其地位顯得舉足輕重,可以說他這枚棋子被放到哪一邊,哪一邊的勝算就更大。

為籠絡馮玉祥,汪精衛不僅將唐生智辛苦打下的河南全部讓給了馮玉祥,同時還按照北伐軍的編制,將馮玉祥的部隊擴編為七個方面軍。

聯絡馮玉祥,本是黃郛“共底於成”策略的一部分,當時黃郛就指出,只要蔣介石能引“閻、馮為同調”,北伐便可事半功倍。不過這主要還是就北伐而言,未料汪精衛會搶先出手,透過“以豫交馮”,將馮玉祥也放入寧漢相爭的籌碼盤中。

在寧漢對峙中,蔣介石並不佔據有利地位。如果汪精衛再得到馮玉祥的全力支援,“南下攻粵或東下攻寧,皆意中事”,而蔣介石很可能在武漢發起的第一輪攻擊波中就頹然倒地。

現在沒有什麼比把馮玉祥拉過來更重要了,但問題是汪精衛已經走在了前面,何況蔣介石與馮玉祥又素無交往,兩人甚至從沒有見過面,就算是要給對方送金贈銀,都不知道該從哪個渠道著手。

關鍵時刻,黃郛再次發揮出不可替代的作用,因為他擁有武漢政府根本不掌握的資源,即與馮玉祥有著很深厚的私人關係。

對蔣介石、李宗仁、唐生智這幫新生代軍人來說,馮玉祥稱得上是軍界前輩,清末時就擔任混成旅旅長,但他在北方軍政界的名聲一直以來都不太好,時人稱之為“倒戈將軍”,連李宗仁都知道,“北方軍人都對他銜恨”。

黃郛自然不會不清楚這一點,而且他和馮玉祥在個人性格、氣質乃至學識上的差距也很大——許多人視馮玉祥為“土包子”,黃郛本人卻學識淵博,不僅在政府迭任要職,還出版過多部考察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專著。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黃郛看好馮玉祥。他很早便聽說馮玉祥治軍嚴明,能與士兵共甘苦,並叫得出幾乎每一個士兵的名字。與此同時,馮玉祥雖然行伍出身,從未受過正統軍事教育,但卻有刻苦慕學之名,思想比較新潮,早在辛亥革命時就參加過灤州起義,用當時南方流行的話來說,即“很愛國”。

黃郛在北方從政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發展革命勢力,以便實施“首都革命”。馮玉祥這樣的履歷和獨特風格,不能不引起他的興趣和好感。

黃郛經常引用一句名言:“士不可以不宏毅,任重而道遠。”從這句名言中的“宏”出發,他建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交友觀和用人觀,這就是他曾向蔣介石提出的“任方面”。

黃郛認為,以中國之大,如果只有少數人做事是不夠的,所以必須“任方面”,也就是“信任已成力量之人”。大家分工合作,如此才能做成大事,幹出成績。

馮玉祥顯然就是黃郛心目中的“已成力量之人”。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