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仇敵滿天下(3 / 8)

馮玉祥很懂得士兵的心理。他的挎包裡常帶著剃頭刀、剪刀、修腳刀,到軍營查訪時,看到士兵中有頭髮長得長的,便立刻找來臉盆盛好水,親自給士兵剃頭洗頭。他還會讓士兵脫掉鞋襪,看腳指甲是否長了,長的話也親自予以修剪。

一傳十,十傳百,馮玉祥關心士卒的名聲便由此建立起來。但凡他到部隊駐地視察,當地市容和軍隊煥然一新,街上溜達的零星軍人也隨之減少,甚至於因公外出的官兵都穿戴得整整齊齊。

如果說練兵是馮的特長,那麼用將則是馮的軟脅。有馮玉祥的老部下評論他對部將的態度:“馮先生出身寒微,以‘戰將’脫穎而出,故始終於能戰之將,愛之而不重之,視之如匹夫焉。”

“匹夫”就是馮玉祥對部將的定位。對這些“匹夫”所提意見,哪怕是正確的建議,他往往都不屑一顧,以“不懂事”“小孩子見解”等等大家長的語氣加以斥責。

北伐前一段時間,韓復榘的部隊一直沒能拿到薪餉。馮玉祥承諾北伐成功後便予以補發,北伐結束,韓復榘想起了這件事,就寫了封信讓人帶給馮玉祥。信上說:“幾年來,大家生活都夠苦的,高階將領們都是老先生(馮玉祥)一手培育的,雖然沒有什麼閒話,而許多下級官兵,都隨總司令(馮玉祥)不久,長此不發餉,恐怕不好維持,請求總司令補發一下欠餉。”

馮玉祥看過之後,頓時臉色通紅,把信一摔,大聲對信使說:“你們一共有多少人,發給你們的錢還少嗎?”

馮玉祥所說的錢是他發給韓復榘的“維持費”,而韓復榘信裡講的卻是以前欠發的薪餉,並不是一回事。北伐後,馮玉祥有了更多的地盤,也就相應有了更多的錢,但他手裡一有錢,便拿去擴充軍隊,自然不可能再補發欠餉。

面對馮玉祥的蠻橫無理,信使除了連聲答應“是,是”,不敢有任何反駁。回去之後,他也不敢說出馮玉祥發火的事,只能報告韓復榘:“總司令說,目前經濟困難,補發欠餉一時不易辦到。”

在“十三太保”中,韓復榘、石友三是自認遭到馮玉祥另眼相看的兩個人。緣於南口戰役時,晉軍腰擊西北軍,韓、石於窮途末路之中,不得不暫時投降閻錫山,靠山西供給糧餉,以資維持。後來馮玉祥東山再起,聲言對韓、石不予追究,但彼此在精神上始終存在著隔閡。

北伐之役,韓、石出力不小,尤其在克復平津的過程中,韓復榘第一個率部進入了北平。可是馮玉祥卻對他們的戰功隻字不提,只對孫良誠一味表揚提拔,稱孫為常勝將軍,稱孫所帶的部隊為鐵軍。馮玉祥這樣的做法,讓韓、石很是不滿。

孫良誠首先被保薦為山東省主席,韓復榘雖然也被髮表為河南省主席,然而又窮又苦的河南如何能夠與山東相提並論?與此同時,馮玉祥又將韓身上所兼任的二十師師長給開了缺,另由石敬亭接任。

石敬亭時任西北軍參謀長,馮玉祥對他十分看重和信任。石敬亭治軍極為嚴格,接任二十師師長後,他不僅將師部裡韓復榘的親信大部予以撤換,還在集合部隊訓話時,痛罵該師紀律不好,說:“韓復榘把你們二十師帶成土匪了。”

韓復榘由此認為,馮調任他為河南省主席,不是像對待孫良誠等人那樣論功行賞和予以重用,而只是作為撤銷他兵權的一個手段。石敬亭的一系列言行,更令他在傷心之餘,還加上了憤恨和反感。

<h2>金錢也不是萬能的</h2>

河南省主席本由馮玉祥兼任,韓復榘當主席後,各廳廳長都還是馮兼主席時期的原班人馬,他們直接給馮辦事,一個也不能隨便撤換,所以實際上韓復榘只是當了一個沒多大職權的空頭主席。

韓復榘其實有一定的地方治理才能,可是在既理不了政,又管不了軍的情況下,他也只好索性丟開省府之事不問,整日以嫖賭玩樂自遣。

應該說,韓復榘的所作所為在民國年間並不算太離譜,但馮玉祥嚴禁部屬嫖賭玩樂,即便高階將領也是如此。他在知道韓的行為之後極為震怒,便在官兵大集會的時候,大罵嫖賭玩樂之人,其實就是暗指韓復榘。韓復榘也在會場上,自然甚為難堪。

罵,那還是輕的。對這些自己一手從士兵提拔起來的將領,馮玉祥仍與對待一般士兵一樣,見面叫名字,從沒有叫號的,而且動不動就罰跪。當初西北軍將領宋哲元駐軍南苑,因為上課遲到,就曾被馮玉祥責打了好幾十軍棍。

馮玉祥每每以此自鳴得意,常在人前誇耀:“張作霖、吳佩孚對於高階將領,是用賭博、妓女來聯絡。我對高階將領點名,點到誰,誰就立正答‘有’,像普通士兵一樣,嚴肅敬事,一絲不苟。用這一點來比較,可知誰勝誰敗了。”

有一次,馮玉祥下令韓復榘把手中最精銳的手槍隊調來洛陽做警衛。韓復榘不願意,馮玉祥把他叫到洛陽,當著面大發雷霆:“你現在當了主席,很威風了,在家裡有人守衛,出門有人保駕,你們都不管我了。好啦,我這裡沒有人守衛,你給我站崗去!”

韓復榘堂堂一省主席,然而敢怒不敢言,只得老老實實地走到馮的司令部門外,站了兩個多鐘頭的崗。後來經過一些人再三求情,馮玉祥方肯罷休。

石友三比韓復榘更不濟。馮玉祥再怎麼對韓復榘苛嚴,還把自兼的河南省主席給了他,就連被韓、石認為從沒有帶過兵,也沒有立過戰功的石敬亭都曾代理過山東省主席,而石友三根本都沒能摸著省主席的大門在哪裡。石友三對此十分氣懣,常常對人大發牢騷。

韓、石都認為自己有投降晉軍的一段歷史,無論怎麼賣力氣也不會在西北軍中有什麼前途,馮玉祥也一定會找種種機會來為難他們。

北伐的時候大家集中精力,一致對付北洋,彼此都顧不到這些事情,韓、石的疑懼心理還不太突出。到北伐戰事停止以後,韓、石不僅未能得到他們認為應得的封賞,還不斷遭到馮玉祥的羞辱,兩人就此有了鳥盡弓藏的感覺,整天心懷不安,慄慄自危。

編遣會議結束後,馮玉祥由南京跑回河南開封。當時韓復榘和石友三都在開封,一聽到馮玉祥將回開封的訊息,韓復榘就託詞赴許昌考察,石友三也跟著溜之大吉。馮玉祥下車時,沒有見到韓、石去接,就問左右:“韓主席為什麼沒有來?”副官說:“韓主席到許昌考察去了。”又問石友三,答覆是石友三去了鄭州。

馮玉祥明知韓、石有意躲避,隨後便一言不發,臉色很是難看。第二天,他在河南省府召集軍政人員講話,公開說:“現在許多軍政高階人員,生活全都很腐化,吸菸、喝酒、打牌還不算,有的人打了幾個勝仗,自己以為了不起,就你弄個唱戲的,他弄個說書的……”韓復榘在河南娶了一個戲劇演員為妾,馮玉祥說“弄個唱戲的”,無疑就是對他進行不留情面的諷刺挖苦。

省府裡有許多人是韓復榘的親信,馬上就把馮的話轉告給韓復榘。韓復榘聽後五味雜陳,十分難堪。

西北軍內部的這一矛盾被楊永泰所知悉。早在蔣桂戰爭爆發時,他就提出,在以軍事方法解決桂的同時,應以經濟方法瓦解馮。具體而言,就是要以重金收買韓復榘、石友三。

韓、石需要“重金”嗎,當然需要,但金錢也不是萬能的,它還得再搭配一點馮玉祥身上所沒有的東西。

蔣桂戰爭中,馮玉祥一著失算,讓蔣軍搶先攻佔武漢。蔣介石到達漢口後,即令韓復榘停止進兵,但同時又召他見面。

這次見面,帶著夫人同行的韓復榘受到蔣氏夫婦的盛情款待。席間蔣介石對韓復榘推崇備至,一再呼向方兄(韓復榘字向方)而不稱其名,並且說:“現在北伐成功,正宜努力建設,不應再有內戰。今後如再有稱兵叛亂之事,中央還要借重向方兄出兵戡亂。”

韓復榘立刻被震到了,倒不是因為那番和平戡亂的大道理,而是蔣介石對他的極力褒獎和一口一個“向方兄”。韓復榘向來見馮,馮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不但毫不客氣,還不斷給他碰釘子,讓他難堪。

馮玉祥牛吧?當然牛,可是跟蔣介石比呢,人家可是國家領袖!一個國家領袖如此恭維你、高看你,這是怎樣一種情懷?

韓復榘頓時受寵若驚,又是感激,又是高興,當即站起來說道:“復榘一介武夫,蒙鈞座不棄,今後願躬率所部,以效馳驅。”

蔣介石聽了一邊說好,一邊與韓復榘握手。臨別之時,又送了韓復榘十萬元。

與韓復榘會面後,蔣介石接著派錢大鈞赴襄陽慰勞石友三,送給他三十萬元。

應該說,蔣介石送給韓、石的錢還算不什麼“重金”,尤其對於韓復榘,你要說靠這十萬元就能讓他如何如何,甚至背叛馮玉祥這樣的西北軍大佬,那也把韓某看得太不值錢了。

可是有了情感搭配,效果就完全不同了。與蔣介石的武漢會面,為韓復榘帶頭叛馮播下了種子,而馮玉祥在華陰軍事會議上對韓的當眾責罵,則讓這顆種子最終發出了芽,結出了果。

<h2>老江湖</h2>

華陰會議結束後,韓復榘馬上趕往陝州(今陝縣),前去掌握自己的基本部隊二十師。石敬亭此時已經離職,二十師師部裡韓的親信雖然大多已被撤換,但旅長以下的軍官並沒有太大變動,這些人仍效忠於韓。

韓復榘把二十師拉至洛陽,然後集合講話。在他看來,西撤既不利於軍,也不利於民:“豫陝兩省連年旱災,百姓全沒吃的,這次大軍西撤,人馬眾多,將如何維持生活呢?總司令命令將隴海鐵路沿線的糧食全部查封西運,河南的百姓又吃什麼呢?”

韓復榘對席地而坐的官兵們說:“我們打了幾年的仗,官兵傷的傷,亡的亡,受的罪不小,我看不能再打了。我要主張和平,才由陝州回來。你們想一想,願意跟著我走的,蹲著別動,不願跟我走的,可以站起來走,我決不勉強。”

等了一會兒,誰也沒有動彈。於是韓復榘就說:“好,全都願意跟著我,那我們就一齊走!”

5月22日,韓復榘由洛陽發出“養”電,通電維持和平,擁護中央,電文中有“關西同胞,大半糧盡,大兵西退,其何以堪”這樣的話。第二天他又給蔣介石發去兩個“梗”電,表示擁蔣。

在“養”電中,包括韓復榘在內,總計有旅長以上十二名西北軍將官列名其上。這些人除石友三、馬鴻逵、龐炳勳與韓復榘有所聯絡外,其他人全都矇在鼓裡,名字是韓復榘給代列上去的,為的是壯大聲勢。

韓、石是結盟兄弟,且因為同病相憐,所以兩人關係非常密切。不過他們在性格上又有著很大差異,韓復榘為人膽大敢幹;石友三則比較膽小多疑。石的行動差不多都是唯韓馬首是瞻,韓不動,石就不動;韓一動,石也會舉旗一致行動。見韓帶頭首倡,石友三立即率部從南陽駐地趕來鄭州與韓會合。

馬鴻逵的總部正好撤至洛陽。韓復榘派參謀長帶話過去,說:“我們的隊伍從前都是經由西北打出潼關的,西北地方的窮困,我們親身經歷過,現在又要退往西北,軍隊豈不都要餓死?”又說:“你又不是馮的嫡系,打起仗來,先得犧牲你,不如我們回師鄭州,再作良圖。”

馬鴻逵急忙召集幕僚商議。幕僚認為:“不可背馮,況且老都統(指馬鴻逵的父親馬福祥,西北迴族元老)現在潼關和馮玉祥在一起,如隨韓東開,豈不要連累老都統嗎?”

馬鴻逵為人膽小,在這一點上跟石友三有相似之差。他左右為難:“如不隨韓,恐被其解決。”眼淚鼻涕地哭了一場之後,還是決定隨韓東開。

龐炳勳和馬鴻逵一樣,都不是馮玉祥的嫡系,所以也在韓復榘的拉攏範圍之內。之前韓復榘曾對龐炳勳進行試探,當著他的面,龐炳勳痛哭流涕,說:“總司令排外,我的部隊打過多少次硬仗,損失很大,硬是不給一點補充。總司令待人不公平,我們有如孤哀子,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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