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石掀起千層浪(1 / 9)

閻錫山有心反蔣不假,但就算是反蔣,在他眼中也是一樁生意。當然這是一樁投資特別巨大,風險也特別巨大的生意,弄得好,可能盆滿缽滿;弄得不好,也可能血本無歸,傾家蕩產,所以閻錫山時時都要權衡其中的損益利弊。像唐生智那樣,毫無擁戴他的表示,完全是一副自己要做首領的做派,那就別說投資了,根本連聲援的價值都沒有。

馮玉祥這邊,離談攏也總差那麼幾步。當時在建安村與太原城之間奔走,極力鼓吹馮、閻聯合倒蔣的,主要是李書城和王鴻一。李書城在唐生智倒蔣失敗後,把希望完全寄託在了馮、閻身上。王鴻一乃山東名士,平生喜談王霸之術,講起類似話題也是滔滔不絕,如數家珍。二人為馮、閻設計的願景是,閻錫山主政,馮玉祥主軍,汪精衛主黨,在北平另組新政府,最後消滅蔣政權。

應該說,閻錫山對這一框架基本還是認可的,但他卻捨不得放棄馮玉祥這一籌碼。因為他認為如果把馮玉祥放在身邊,至少可進行操縱,若縱虎歸山,以後就難以控制了,特別是不能保證西北軍不借機進行報復。

閻錫山不放馮玉祥,聯手就無從談起。被軟禁中的馮玉祥對此又氣又恨,但他知道現在還不到真正跟閻錫山翻臉的時候,只有先把閻拉下水,自己才有出路。至於和閻的這筆賬,以後再算不遲——打倒了蔣,回過頭再來收拾閻,就要容易多了。

為了把閻錫山拉下水,馮玉祥想到了要用一個人,定一條計。

<h2>仇則不共戴天</h2>

馮玉祥想到的這個人就是鹿鍾麟。

馮玉祥向來愛戰將而不重戰將,但他對所謂儒將則是既愛又重。西北軍中有兩個公認的“儒將”,一個是宋哲元;另一個就是鹿鍾麟。宋哲元在用人行事方面也都是亦步亦趨地模仿馮玉祥,所以很得馮玉祥的歡心,可惜他自己運氣不好,在蔣馮戰爭中因與孫良誠不和,打了敗仗,幾乎把陝西都丟掉了。

宋哲元沒法再用了,得用鹿鍾麟。鹿鍾麟長相忠厚老實,然而城府極深,為人處世“外方而內圓”。內圓,其實就是上面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侍堯則吠桀,侍桀則吠堯”。外方,上面不能做的,他也能做,而且還可以為上面遮掩。

在模仿馮玉祥方面,鹿鍾麟比宋哲元更勝一籌,幾乎能做到天衣無縫,其偽善與矯揉造作的功夫,“與馮煥章(馮玉祥)先生如出一轍”。

你可以就此說鹿鍾麟“無男兒骨格”。可是馮玉祥要的恰恰就是這種幕僚,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怕他趁機坐大,同時對自己的所有決策也能做到無條件絕對服從。至於什麼眼光啦,點子啦,個性啦,都在其次。

馮玉祥對鹿鍾麟的欣賞認可程度,甚至超過了石敬亭等西北軍中公認的有識之士。韓、石叛逃後,他對身邊的很多謀士、部將,包括石敬亭都失去了信任,唯有鹿鍾麟始終被他引為身邊最理想的羽翼人才。

馮玉祥這樣的用人方式,也常常被外界拿來津津樂道。有人用嘲諷的語氣評論說,馮玉祥有識人之能,故“能用鹿伯瑞(鹿鍾麟字伯瑞)為其爪牙,補其不足”。

鹿鍾麟在蔣馮戰爭剛剛爆發時就已經“離職潛逃”,去了天津租界。乘發生蔣唐戰爭,蔣介石、閻錫山的注意力轉移之機,馮玉祥密召鹿鍾麟來建安村面談。

鹿鍾麟得信後,立即化裝由天津至太原再轉往建安謁馮。馮玉祥親筆在一本《三國演義》上用米湯書寫了手諭,下令免去宋哲元所兼的代理總司令,讓鹿鍾麟接替,同時授以遠交近攻之計,告訴他們:“你們一定要設法對付閻,能夠聯合韓復榘、石友三一同動作更好,千萬勿以我為念,而且只有你們這樣做,我才能夠有辦法。”

馮玉祥已經想清楚了,只有把閻錫山逼到絕路,才能徹底改變這個生意人的立場和態度,就算閻錫山仍然執迷不悟,那要是假勸真唱,拿下山西,也是大賺了一筆。為此,他將不惜與他曾經無比痛恨的蔣介石、韓復榘、石友三建立暫時的戰略聯盟。

鹿鍾麟奉命回陝後,按照馮玉祥的手諭提出新口號:“擁護中央,開發西北。”隨即,他就派代表密赴南京拜見何應欽。代表出發時對聯蔣反閻還有些心理障礙,鹿鍾麟對這位代表說:“蔣介石是我們的敵人,閻錫山是我們歷史上的仇人。敵可化為友,仇則不共戴天。”

出於分化西北軍內部的一貫目標,何應欽一見鹿鍾麟所派代表,馬上便對鹿表示好感,希望他掌好西北軍的舵,不要上馮玉祥的當。

從馮玉祥被誑至山西開始,太原就成了倒蔣派活動的中心,各地代表來往之密集,已經到了賓館都住不下的地步。南京政府看在眼裡,對閻錫山這種腳踏兩隻船的做法極度反感和警惕。現在鹿鍾麟表示願意聯合起來共同倒閻,何應欽很是贊成,他承諾說:“只要西北軍表明打閻的態度,馬上可以獲得中央的接濟。”

一與南京拉上關係,鹿鍾麟即召集眾將商討。大家一致認為,西北軍必須以西北為根據地,但是如不除掉閻錫山,不把山西拿到手,則西北軍就要永遠受威脅,而一旦西北軍佔領山西,就可立於進可戰、退可守的有利戰略地位。

馮玉祥制定聯蔣討閻之策,有一半目的是想逼閻反蔣,到將領們這裡可就不太一樣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想的都沒這麼深這麼遠。他們對閻錫山恨之入骨,是真的要除掉閻錫山和想拿下山西!

在鹿鍾麟等人看來,晉軍力量不大,而且長於守、短於攻,西北軍在進攻山西時,只要避免打攻堅戰,勝算還是很大的。

要避免打攻堅戰,就要儘量採取突襲方式。閻錫山對西北軍一向有所提防,靠西北軍自己突襲比較困難,但若是韓復榘就不一樣了。現在的韓屬於蔣系將領,又受閻錫山指揮,參加討唐之戰,閻的警惕性必然不會那麼高。這正是馮玉祥指示聯合韓復榘、石友三一同動作的原因所在。

可是因為反叛的事,西北軍與韓、石之間已產生了很深的裂痕,現在一下子要聯合他們,人家會幹嗎?

馮玉祥不能不有所考慮。薛篤弼見狀,便提出了一個建議。

<h2>一箭雙鵰</h2>

依照韓復榘一直掛在嘴邊的說法,他和石友三之所以叛變,並非反馮,乃是因為與石敬亭有隙,才被逼上梁山,走了投蔣這麼一條獨木橋。薛篤弼認為,既然癥結出在石敬亭身上,只要免去石敬亭的本兼各職,請他離開西北軍,即可將韓、石召回。

馮玉祥急於施計而行,也沒有多加思量,就採納了薛篤弼的建議。他隨即給石敬亭寫去了一封密信,說:“吾弟熱愛團體,兄所深知。今為召還韓、石,不得不請吾弟權且休息一時,以後另有重用。”

石敬亭收到密信後,不跳不罵,心平氣和地離開了西北軍。

在蔣馮戰爭後期,若沒有石敬亭力挽狂瀾,西北軍將敗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西北亦可能不保,他對西北軍實有大功。馮玉祥之舉引起很多議論,有人說:“忠貞不貳的免職,叛變投降的召還,像這樣倒行逆施,怎能不喪失人心呢?”

韓復榘叛變乃多種因素所誘發,石敬亭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更多的是一種藉口,他和石友三當然不會就此重回西北軍。不過他們對聯合西北軍一起打閻卻很有興趣。

對老蔣授意唐生智抓捕自己那件事,韓復榘一直心懷恐懼,他一方面積極進攻唐生智,以圖重新獲取蔣介石的信任;另一方面也在考慮重新投奔一個主子。

馮玉祥那裡是無論如何不會回去了,北伐前韓復榘和石友三曾投降閻錫山,於是韓復榘便打起了閻錫山的主意。宣佈討唐之前,他專門派人去太原,向閻錫山表示擁戴之意,閻錫山也派來親信楊愛源等人到開封與韓聯絡。

楊愛源對韓復榘說,蔣介石為人奸詐,把持中央,排除異己,只有北方人團結在一起,共同維持華北局面,今後才有辦法。

韓復榘也裝出很坦率很誠懇的樣子,竭力為自己過去的變節行為洗白:“我之所以離馮投蔣,完全是石敬亭逼的。他在馮的面前搬弄是非,馮對我越來越懷疑。去年在華陰,馮命我過河壓迫你們共同討蔣,我當時提出異議,幾乎被馮槍斃。這都是石敬亭的把戲。我惹不起他,只有躲開他。”

扯完這些陳年老賬,他又對楊愛源的話做出回應:“至於蔣介石的陰狠毒辣,我又何嘗不知道。如果百公(閻錫山)出來主持華北大局,我是竭誠擁護的。現在河南境內都不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全沒有一定的主意,鄭州防務現在在第三路(即韓部)的手裡,最好請百公來一趟,大家商量一下,即能解決一切問題。”

楊愛源回晉覆命,閻錫山當即撥給韓復榘手提機槍五百挺、軍餉四十萬元,接著便出兵河南,他自己也親赴鄭州督師。

韓復榘存心叛蔣投閻,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閻錫山是吃個雞蛋還得挑四四方方的人,他對韓復榘這種名聲不太好的“二五仔”實在提不起多大興趣,而且也不願冒險突然反蔣,之所以又給錢又給槍,不過是為出兵河南買張門票而已。

韓復榘一個勁兒地拋媚眼,但閻錫山卻給他打悶葫蘆,見了面總是開口閉口擁護中央。

韓復榘還算是個率直快語之人,不太善於虛與委蛇的一套。在認為閻錫山不夠誠實,純屬拿廢話搪塞自己後,他立刻感到上了當,對閻錫山懷恨在心——用楊虎城的話來說,就是跟誰都是做雜牌,難道跟你閻老西兒(閻錫山的綽號)做雜牌就香一些?擺什麼臭架子!

石友三也積極參與了打閻計劃。他本來也曾派代表來太原聯絡反蔣,負責接待的趙丕廉見石部經濟困難,未經請示,即答應提供一百萬到兩百萬元的經費。閻錫山知道後勃然大怒,堅決不予承認。石友三自然恨閻之心更切。

正當韓、石商量如何對付閻錫山的時候,鹿鍾麟所派來使正好到達開封。韓復榘問明來意,並得知石敬亭已離開西北軍後,不由得撫掌大樂:“好極了,我們正計劃著捉老西兒呢。”

韓、石都覺得應該把閻錫山給扣起來,並且認為這是一箭雙鵰、兩全其美的好事:除了能博得老蔣的歡心外,還能以閻為人質,透過以閻換馮,在昔日的西北軍夥伴面前掙回一點臉面,取得一些諒解。

韓復榘說:“馮先生在山西很受氣,我把閻扣起來,請他放馮先生。他一日不放馮,我一日不放他,他儘管不放馮,我儘管不放閻。”

<h2>不賞而誅</h2>

韓、石躍躍欲試,閻錫山卻仍被矇在鼓裡。當他在專車上指揮韓復榘等人斷唐部後路時,幕僚突然發現韓復榘衛隊人員的數量劇增,懷疑韓復榘有非常舉動,於是急忙勸其北返,以免遭暗算。

閻錫山本來也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到鄭州後,他就派人常駐電報電話局,檢查往來電報並偷聽電話。起初,監聽電話的人並沒有得到什麼風吹草動,閻錫山也就沒有把幕僚的話放在心上。

1930年1月14日,蔣介石的代表何成浚、方本仁與韓復榘會商扣閻一事。正巧另外一個雜牌將領王金鈺也在閻錫山那裡沒撈到好處,同樣預謀扣閻以獻蔣,他給韓復榘打電話商量,韓復榘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他。

更巧的是,閻錫山的幕僚孔繁蔚與王金鈺乃莫逆之交,他在王金鈺那裡打牌,出來小便時就正好聽到了這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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