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連續不斷的炮擊和轟炸,幾乎把硫黃島地面上的一切都給毀壞了,這不假,然而日軍的地堡和半地下掩體損失輕微。挨炸時,躲在地下的日本兵一直用手指拼命塞往耳朵,竭力忍受著炮彈帶來的巨大沖擊波。慄林已經上過一次當,他不會再上第二次了。他給士兵們的最後指令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死前如果不看到和打死十個美國兵,就絕不輕易開火。

日軍還有數量可觀的火炮藏身半地下掩體中,覆蓋在掩體上的混凝土厚達一至兩米,很難被發現和炸燬。需要射擊時,炮手會把炮從掩體鋼門或鋼軌上推出來使用,有的則從炮眼中直接施射,位置只比地平線略高一點。

之前陸戰隊的輕鬆登陸,不過是慄林設下的陷阱。他原計劃在美軍靠近一號機場後再開始反擊,但是登陸灘頭混亂不堪的狀況讓他認識到,眼前正是時機,一旦集中火力反擊,美軍登陸部隊立刻就會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

慄林向士兵們發出命令:“為英雄之戰祈禱吧!”隨著一聲令下,南北兩端山地上的各種火炮和迫擊炮,都開始向灘頭以及鄰近海面實施猛射。日軍對美軍的登陸點和攻擊線路進行了預先標定,還針對炮手、觀測人員與通訊人員之間的協同進行過強化訓練,所以炮火異常精準。美軍完全被準確而密集的炮火壓制在灘頭,炮彈飛過陸戰隊員的頭頂,不斷在後面的兩棲戰車四周爆炸。

任何一種武器都會有它的缺陷。因為要增加浮力,以便在水中安全航行,所以兩棲戰車的裝甲厚度不夠,非常容易被擊毀,也很難保護所裝載的陸戰隊員。一些隊員被炸落水,他們想游泳上岸,但是沉重的揹包又把他們拖入了水底。

見勢不好,已接近岸邊的登陸艇紛紛向海上撤退。這一突發狀況讓軍艦上的人們非常不安,他們可以遠遠地看到折缽山上日軍開炮的情形。那些炮口不斷噴吐著火焰,使得折缽山看上去就像是掛滿了閃亮飾件的聖誕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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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五師被壓制在灘頭上動彈不得,可以看到基本上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隱蔽

“聖誕樹”下的大兵們可遭了罪。他們起先沒有遇到太多困難,已經一口氣向前挺進了200餘米,現在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完全釘死了。除了炮彈外,陸戰隊員還面臨著更多的危險。那些外表似乎毫無危險的沙丘,裡面卻隱藏著日軍的機步槍,狹窄的槍眼距離地面只有幾厘米高度,而且正對著他們的前進路線。

一名隨隊軍醫偶然一回頭,看到了一幅令他終生難忘的驚悚畫面:日軍的機槍子彈如雨點般潑向一輛剛登陸的兩棲戰車,車上的20名陸戰隊員的身體被機槍子彈無情地撕碎,然後猛然倒下。

日軍的火力如此猛烈,誰都知道碰上去就是一個死,但灘頭的陸戰隊員既沒法躲,又不能後退,只好趴在地上,將自己的身體儘量貼緊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土,然後聽任炮彈從身邊呼嘯而過,或者在跟前落下爆炸。

想在沙灘上挖一個坑或者掩體完全不可能。火山灰太滑,又太輕,簡直就像是流沙,任何東西碰到都會將坑埋起來,一個坑剛剛挖成,就被旁邊的火山灰給填滿了。

日軍的炮彈在硫黃島鬆軟的海灘上留下了許多彈坑。一般來說,剛落過炸彈的彈坑,再落進一發炸彈的機率很低,還可以避免飛濺彈片的殺傷,然而在硫黃島,這樣做也未必保險。

一名老兵帶著幾名新兵跳進了一個彈坑裡。新兵低聲問他:“你覺得這場戰役會很困難嗎?”老兵憤憤地答道:“這是一場該死的殺戮!”話音剛落,一發迫擊炮彈就擊中了他們藏身的彈坑。一名新兵感覺有什麼東西撞到後背,滑落到了地上,他回頭一看,竟然是老兵的頭顱!

登陸灘頭已宛如噴射著猛烈火焰的人間地獄,在某些地方,已經散發出很濃的焚燒肉體的氣味。觸目所及,到處是血淋淋的肢體,其中最恐怖的場景之一是,一名陸戰隊員的胸部被炸開,內臟上滿是火山灰。

砸向沙灘的炮彈不斷濺起砂礫,砂礫散落到了那些臉朝著天、一聲不響、一動不動的傷員身上。一名傷員難以忍受,他慢慢地從擔架上坐起,繃緊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大張著嘴發出了高聲尖叫:“天哪,天哪,萬能的上帝啊!”然後便嗚咽著倒在了地上。

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美軍在灘頭的情況一度變得非常危急。指揮船的無線電接收器裡不斷傳來驚恐的呼喊聲:“情況十分糟糕,敵人迫擊炮和機槍火力很密集,整支部隊都被迫擊炮和火炮壓制!”“立即清理那些死屍和重傷員!”

史密斯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不過,有一點他事先也沒有能夠完全預料到,美軍雖然已經盡最大可能避免了在塔拉瓦島上遇到的那種地面火力攔截,但硫黃島的死神是來自地底下。

陸軍記者馬修斯坐上兩棲戰車的時候,並不感到特別害怕。這是他參加的第一場戰鬥,死亡不是沒有想過,但在他的腦海裡,絕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至多隻會是身邊戰友的死亡,他會為對方感到悲傷,而他自己則永生和不可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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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被日軍射殺的陸戰隊士兵。他躺在火山灰沙灘上,手中還握著槍,不遠處的海面上到處都是支援和登陸的艦船

可當馬修斯嘴裡嚼著口香糖,踉踉蹌蹌地登上海灘時,所有類似超人的想象便全部土崩瓦解。他一個勁兒地對自己唸叨著:“快跑,快跑,快跑,趕緊離開海灘,除非絕對必要,否則千萬別停留在海灘上,他們正瞄準著海灘,他們一定會打死我……”

可是想快卻快不起來,身上的裝備,鬆軟的沙土,都限制了他的速度。隨著炮彈的落下,火山灰就像黑色的水柱一樣在周圍不斷濺起。他覺得口乾舌燥,想把嘴裡的口香糖吐掉,卻怎麼也吐不掉,他的嘴唇和下頜都被口香糖粘住了。

這絕不是他在報紙上讀到過的那些攻擊,既無山呼海嘯,也無眾志成城,除了炮聲和子彈,一切都沉默得可怕。馬修斯看到周圍計程車兵都像他一樣,在跌跌撞撞地四處奔跑。猛然,他聽見有人在喊:“衛生兵……”

聲音非常悽慘,這可不是印象中陸戰隊的戰鬥啊。印象中,陸戰隊員應該大喊:“打死這幫小鬼子!”

馬修斯循聲望去,喊叫的人坐在低窪處,已毫無生氣,像是一座雕像,顯然已經受了傷。在這名受傷隊員的左邊,有三個士兵奇怪地堆在一起,看樣子已經死了。

馬修斯怕得要命,為了尋找一個更好的隱蔽位置,他竭力把雙腿從沙土中抽出,向一座小沙丘爬去。

他好不容易登上了沙丘頂端,本來想跳進一個彈坑,身體卻陷在沙中拔不出來了。馬修斯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就在低窪的地方待著算了,在這上面不是更容易被打中嗎?

最後,他滾進了一個洞裡,暫時安全了。他想咽點兒唾液,但腫脹的舌頭碰到的只是渴得冒煙的口腔,使勁兒乾嘔了一陣後,才有了唾液。

馬修斯終於成了一個老兵,因為他知道自己也可能被打死,沒有死不過是運氣不錯而已。

在海軍陸戰隊的各個單位中,陸戰四師、五師都是成立稍晚的部隊,尤其是陸戰五師,像馬修斯這樣的新兵就更多。雖然他們在加利福尼亞和夏威夷的軍營裡接受過系統訓練,對子彈飛過的嗖嗖聲已習以為常,但實戰很快讓他們領教了其中的區別。一名隊員從兩棲戰車上跳下來時,想法幾乎和馬修斯一模一樣:“該死的,那些人真的朝我開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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