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國民特徵

接下來我們將討論影響海權的另外一個要素——國民特徵。

如果說海權是建立在一種和平與廣泛的貿易基礎之上,那麼對商業追求的習慣性必然是一個民族稱霸海洋的顯著特點。歷史已經毫無懸念地證明了這一事實,除了羅馬人,再也沒有相反的事例了。人們都在商業中尋求最高的利潤,而且都或多或少喜歡金錢。但是,一個地區的人們追求利潤手段的不同,深深地影響著這個地區的歷史及商業命運。

假設歷史都是屬實的,能夠讓我們有所依賴,那麼,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尋求財富的手段就顯得有些骯髒了,不僅讓自己的國民蒙羞,還對健康穩定的商業發展是一種沉重的打擊,最終會給與商業有關的行業及國民的財富帶來傷害。利益的驅使讓他們身上升起了慾望的火焰,且越燒越烈,他們在新發現的美洲大陸上大肆掠奪,雖然對歐洲國家的商業貿易和海洋力量的發展產生了一定的促進作用,但是他們沒有去尋找新的工業基礎,也沒有進行合理的探索和積極向上的商業冒險,他們感興趣的只是金銀。

西班牙人擁有的很多品質是別人不曾擁有的,比如勇敢,富有事業心,性格節制,吃苦耐勞,充滿熱情,還有強烈的民族責任感。這些優越的品質再加上西班牙優越的地理位置以及港口條件,他們便成了一群尋求新世界的先鋒隊,先後佔領了美洲大陸的大部分和其他一些地方,而且長期以來罕逢敵手。在北美大陸被發現的100年的時間裡,他們一直主宰著這片土地。西班牙完全能夠在眾多海軍強國中脫穎而出,然而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自從1571年勒班陀一戰之後,西班牙雖然參加過多次戰爭,卻再也沒有輝煌的戰績了,商業貿易的衰落導致了西班牙人在戰艦上的衰落。顯然這樣的結果並不能僅僅歸咎於這一個原因,西班牙政府的種種做法抑制並束縛了私營企業的健康發展。

但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會突破這個政府的囚禁,如果這個國家全民都熱衷於商業貿易的話,這個國家的政府也會不得已捲入這場貿易當中。西班牙廣大的殖民地也會跟這個專制主義的政府越來越遠了,而阻礙西班牙發展的正是這一專制主義。事實上,無數的西班牙人離開了本土,從事種種海外擴張活動,而他們帶來的收益卻微乎其微,只有少量的貨幣、香料和為數不多的商品,僅僅需要一隻不大的船就能夠全部裝完。西班牙本土所產的商品,也只有少量的羊毛、水果和鐵器,除了這些幾乎沒有其他的產品,工廠嚴重虧損,最後大多倒閉,人口也逐漸下滑。而西班牙人賴以生存的日用品,則完全要靠荷蘭人的提供,結果是他們本來就不足的工業產品換取不了這些生活用品。一位那個時代的人寫到:“所以那些手捧鈔票的西班牙人到處奔走去購買商品,他們必須也只有從這個歐洲國家找到財源,用來購買所需的商品。”昔日的西班牙人曾經那麼熱切地追求到的財富,就這樣漸漸離去了。

從軍事觀點上看,隨著海運的衰敗,西班牙已經變得一蹶不振,它數量不多的財富分散地裝載在幾條船上,沿著幾條航運線穿梭,一旦被敵人俘獲,那麼它的海上軍事力量就陷入了癱瘓的狀態。與之相反,英國和荷蘭的財富則分散在世界各地無數艘的艦船上面,雖然屢次遭受打擊並一度重創,但並沒有抑制財富的增長,儘管這種增長非常困難,卻是十分穩定的。在西班牙歷史上最危急的時期,它的盟國葡萄牙的命運跟它一樣,也漸漸走向了衰落。雖然在海洋軍備競賽的初期,葡萄牙還名列前茅,但這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像秘魯和墨西哥的礦場致使西班牙衰落一樣,巴西的礦場也同樣毀了葡萄牙,它們淺薄地不重視製造業的發展。不久後,英國人開始向葡萄牙提供布料、日用百貨和食物。為了追求利益,葡萄牙人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國土;而奧波託的葡萄園最終被英國人用巴西的黃金買去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在50年的時間裡,葡萄牙從巴西礦場榨取了5億美元,而到這一時期快要結束的時候,這一數字則變成了2500萬美元了。這是展示真實存在的財富跟假象財富之間最為直觀和淺白的例子。

比起西班牙跟葡萄牙來,英國人和荷蘭人並不是不想追求財富。英國和荷蘭都曾經被人嘲笑似的稱為“小店主國家”,然而,這種嘲笑反而更加體現出了他們的聰明和果斷。他們不是沒有勇氣,也不是沒有激情,事實上,他們比其他國家的民眾更加有忍耐力。正是由於這樣,他們獲取財富的手段是勞動而不是武力,他們的致富道路顯得有些漫長而不夠快速,這兩個民族特徵幾乎相同的民族還具有其他的優秀品質,這些優秀的品質讓他們跟周圍的環境融合,並逐漸向海洋上發展。他們都是天生的生意人和製造商,因此,無論是在他們的國土上,還是文明國家或者野蠻國家的港口裡,再或者他們建立的殖民地裡,他們都竭盡全力榨取這些地方的財富,開發這些地方的資源,用來增加本國的財富。這兩個被稱為“小店主國家”的人民,天生就具備獨特的經商能力,他們孜孜不倦地尋找新的商品用來交換,加上幾代人艱辛的努力和這個民族的優越性,使他們迅速成長為製造者。在國內,他們由於成為了製造商而聲名鵲起;在國外,他們所控制的土地財富漸漸增多,產品也日益豐富。在本土跟殖民地之間要溝通,就必然需要更多的船隊,因此,他們的海運事業才會隨著商品貿易的需求發展起來,而對於那些在海洋事業方面沒有多少投資的國家,比如法國,雖然它本身很強大,但卻需要他們的產品及運輸船隊,這樣一來,他們便有了很多的理由和手段來獲取海上霸權。這種自然形成的發展趨勢會時常受到別國政府的干預,而遭受嚴重的挫折和遏制。這些國家非常敵視英國和荷蘭,因為他們國家的人民只能依靠這兩個國家的支援才能夠繁榮昌盛。當政府開始干預這些貿易時,便是政府影響海權發展的範疇了,這點我們以後再討論。

一個民族只有十分崇尚和喜好商品貿易,並且產生這種為交換而進行的生產活動,那麼這個民族的國民特徵就對海權的建立至關重要。如果一個民族擁有了這些特性,並擁有優越的海岸線,那麼即使遭遇海上的種種危險和對海洋的反感,都不會抵消這個國家的民眾離開本國去尋找財富的慾望。當然,透過其他的種種行為也能夠使國家變得富強,但這樣通常不會產生海上霸權。以法蘭西為例子,法國不但有勤勞的人民,還擁有優越的地理環境和天然的海港。法國海軍曾經一度聞名於世,即使是在它處於低谷的時期,也沒有喪失這個民族深以為榮的軍事榮譽。然而,作為一個海洋國家,它的根基是建立在海洋的商品貿易之上的,與其他海上民族相比,法國從來沒有獲得一個讓人瞻仰的地位。造成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是國民特徵的差別,以及國民對財富的追求方式不同。當葡萄牙人跟西班牙人在為了挖掘財富而流汗、流血時,法國人則透過節儉、減少支出來囤積財富。有人說,守財要比發財困難得多,這似乎有一定的道理。這種為了獲取財富而進行的冒險同為了征服世界進行的冒險頗有些相似之處。如果單單是進行節儉和儲蓄,並在小的範圍內展開貿易的話,雖然能取得小規模的財富,而且不用承擔風險,但這種小打小鬧不會從根本上帶動海權及海上貿易事業的發展。

我們接下來將舉一例項,雖然這個例項的正確性還有待考察。一位法國軍官曾經說過:“在巴拿馬運河上,其中就有我的兩份份額。我們法蘭西不像你們美國,你們美國的很少數人可以持有很多的股份,但我們國家的多數人只能持有少之又少的股份。當我拿著這兩份股份打算進入市場時,我妻子就跟我說:‘你拿的這兩份股份,其中有一份是我的。’”為了確保一個人私有財產的穩定性,這種擔憂是非常正常也非常明智的。但是當過分謹慎和對財政的縮手縮腳達到了一定程度,演變為國民特徵的時候,它必然會阻礙這個國家的商品貿易和海洋事業的發展。把這種謹慎用到現實生活中時,必然會影響這個國家的出生率,所以法國的人口幾乎沒有增長。

自中世紀以來,歐洲的貴族階層就秉持著一種狂傲、輕視和平貿易的傳統,不同的國家民族特色,對這個國家的貿易發展意義非凡。西班牙人就是這樣,他們天生的傲慢很容易跟對商品貿易的輕視結合,從而跟那種不願工作和等待財富降臨的災難性習性同流合汙,這就使他們越來越討厭商品貿易。法國人也承認,愛慕虛榮和自滿是他們的民族特徵,這種民族特徵在法國所起到的作用同西班牙人的傲慢是一樣的。

法國有大量的貴族階層,他們享有無上的特權和榮譽,這就使得他們給自己不屑一顧的職業加上了一個低等的標誌,那些擁有大量財富的商人和製造者對貴族顯赫的身份都垂涎三尺,一旦他們擁有了這種身份,他們便毫不猶豫地扔掉自己賺錢的職業。雖然這個國家民族的勤勞和地理位置的優越等特效能夠抑制商業的衰落,但這種行為卻完全是在一種被人鄙視的狀態下進行的,那些愛面子和優秀的商人一旦有機會就會逃離這個行當。由於柯爾伯特③的影響,路易十四曾經頒佈過一項法令:“所有的貴族都可以進行海上貿易,這並不有損他們高貴的地位和身份,但是隻有一條,不許他們進行零售的小貿易。”這項法令頒佈的理由是:“商品貿易能夠帶來令我們滿足的生活必需品,那種流傳已久的說法——海上貿易與貴族的身份格格不入的舊觀念應該消除。”然而,這一法令並沒有取得預想的效果,那種由來已久的偏見佔據了上風,並逐漸演變為這個民族的民族特徵。許多年後,孟德斯鳩④說:“在君主制的時代裡,讓貴族階層從事貿易是與這個時代的精神相悖的。”

在荷蘭,同樣也存在貴族階層。然而,這個國家的政體是共和制,雖然是名義上的。政府在很大的範圍內允許私人興辦企業,這種權力集中在一些大城市中。一個國家立足的根基是金錢,或者說是財富。在荷蘭,財富成為區分國民地位的一種來源,擁有了一定份額的財富便擁有了同等份額的權力,有了這些權力,就會在生活中處處受人尊敬。這一點在英國同樣如此。貴族階層傲慢無禮,狂妄自大,然而,在代議制政府裡,財富的權力不僅沒有被淹沒,反而在慢慢延伸。在人們心中,你一旦擁有了財富或者特權,就會受人尊敬。英格蘭同荷蘭一樣,獲取財富的職業同財富本身享有同樣高尚的地位。因此,在各個海洋大國裡,由民族特徵而引發的社會輿論,對國家的商品貿易有深遠影響。

從更加廣泛的意義上來講,民族特徵還會以另一種形式的出現而影響一個國家的海權,那就是這個民族依靠自身的才幹建立起來的殖民地。這與自然間其他事物的發展規律一樣,殖民地的發展越是合乎自然規律,它的發展就會越健全。因此,由一個國家全民的強烈需要而建立起來的殖民地,它的基礎是無比堅固的。如果這些殖民地上的人民極少受到宗主國的干預,人民又擁有一定的權力時,它的發展將是非常快速的。在過去的三個世紀裡,人們就明顯地認識到殖民地作為本國的產品輸出市場,以及貿易和海運的發祥地,對於本國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但是,不同國家從事殖民活動的努力不同、起源不同、國家制度不同,其所帶來的成功程度也就不同。一個政治家無論多有遠見卓識、小心謹慎,他的努力都無法彌補上述自然劣勢所帶來的缺口。如果一個國家的國民性格中誕生了自我發展的因子,那麼,即使宗主國對殖民地有多麼精細的規定,也比不上它自身放任發展的良好結果。有些已經獲得殖民地的國家所展現出來的聰明才智,還比不上那些尚未獲得殖民地的國家,甚至越來越不夠明智。如果說完善的制度、細緻的監督方式、長久不變的精心管理能夠促進殖民地的發展,那麼,英國在這些方面顯然不如法國。但是,成為世界主要殖民主義國家的是英國而不是法國。

成功地開拓了殖民地,隨之而來的就是其對海上貿易和海權的影響,這些都取決於這個國家的民族特徵。當一個國家的貿易和海權能夠良好發展時,其殖民地也會健康發展。殖民地的發展程序主要取決於開拓者的民族特徵,而不是這個國家對殖民地的關注程度。真理越辯越明,一般來說,一個政府對其殖民地的態度是十分自私自利的。無論建立這個殖民地的手段如何,只要宗主國認識到了這個殖民地的重要性,那麼這片殖民地便成了一頭被榨取奶汁的牛。在通常情況下,這頭奶牛能夠得到優厚的待遇,因為這已經成為了宗主國財產的一部分,給它點適當的照顧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無論政策怎樣優厚,立法中對殖民地貿易的壟斷是絕對的。在殖民地的管理機構中,掌握大權的都是來自宗主國的民眾。與海上一樣,殖民地往往被看做是那些在國內沒有立身之所或是無業遊民的棲息地。然而,作為一個殖民地來說,只要軍事當局還駐紮在殖民地,就意味著宗主國對這塊土地擁有絕對的統治權。

英格蘭的成功是獨一無二的,作為世界上最主要的殖民地開拓國,這是顯而易見的。這其中隱藏的道理似乎存在於這個民族的兩個特點上。首先,這些殖民地的開拓者們能夠迅速地在新領地上定居,這與他們所尋求的利益具有一致性,無論這些殖民者背井離鄉後有多麼思念家鄉,都不會輕易返回祖國;其次,英國人總是孜孜不倦地在新的領地上發現可利用資源。就第一點而言,法國人明顯比不上英國人,他們總是滿足於故鄉上的那些小歡樂和小情趣。就第二個特點來說,英國人又不同於西班牙人,西班牙人的志向及目標相比英國人而言太過狹隘,限制了他們在一個新的領地開發貿易的能力。

荷蘭人的民族特徵與其生活需要促使他們去開拓海外殖民地。到1650年時,他們已經在亞洲、非洲和美洲建立了大量的殖民地,光是對這些殖民地的命名就足夠讓人頭疼了。在當時,無論是殖民地的數量還是商品貿易,荷蘭都遠遠地超過了英國。儘管建立這些殖民地的初衷是為了商品貿易,這也非常合乎自然發展規律,然而這種殖民地並不能夠長久穩定地發展。

荷蘭人在開拓這些殖民地時,並沒有企圖在軍事上佔領這些地域,純粹是為了商業利益。當荷蘭人受到環境的壓力時,他們才試圖征服這些地方。在一般情況下,荷蘭人非常滿足這種在獨立自主的國家保護下的商業貿易。這種做法僅僅是獲取財富的需要,而無半分的政治因素。就如同法國和西班牙的君主專制那樣,傾向於讓其殖民地僅僅從商業上服從宗主國,這就遏制了殖民地自然發展成長的原則。

在沒有完全結束這種論述之前,我們先來提一個問題:如果各方面的條件都充足的話,美國的民族特徵是否適合發展一支強大的海軍呢?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引用遙遠的事例來證明,如果沒有立法的障礙,生意上的活動區域能夠聯合起來,那麼美國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海上強國。美國人具備很多優勢,比如對貿易先天性的嗅覺、大膽的冒險精神、對各種有關利益線索的敏銳度。在不久的將來,如果有些地區需要殖民化,美國人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本土上的管理制度以及發展經驗帶給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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