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政府特徵(1 / 2)

在論述一個國家的政府及制度對海權的影響時,不必拘泥於那些抽象晦澀的哲學問題,而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比較明顯直觀的方面,也不必拋開這些去探索那些遙不可及的影響,對那些原因的論斷應該一筆帶過。

但我們必須看到,不同的政府機構及不同時期統治者的特徵,都對海權的成長與發展有至關重要的影響。一個國家與其民眾所具備的獨特性格,構成了這個國家的實體,這就相當於在自然條件下,一個人應運而生;而這個國家政府的運作方式就相當於人的思維方式,如果這個國家的政府是明智的、富有親和力還有極佳的智力,並且有著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精神,那麼就會取得成功,反之註定失敗。

一個完全按照民眾的意志做決定的政府會在各方面促進海權的成長,這一點是十分肯定的。從海權方面來說,只有一個真正接納民眾意見併為之努力的政府,才會有成功機會。當這個國家民眾的意志與其代表們的意志在國家組建中佔了較大份額時,這個政府才會健康穩定發展。然而,這種完全民主自由的政府也有種種不足,倒是隻有獨斷專權的政府才能建立起一支強大的海上力量,這比自由政府經過漫長的談判討論所建立起來的海軍要直截了當得多。只是後者也有明顯的缺陷,比如當組建這一軍隊的君主死亡之後,政府的政策就很難再繼續維持。

英國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強國,所以英國政府的一舉一動都吸引著世人的眼球。儘管英國政府的所有舉動未必都正確,但它們與對海洋權力的維護總是保持一致的。英國政府的傲慢無禮可以追溯到詹姆斯一世統治時期。儘管在那個時候英國除了本土之外沒有其他領地,這裡有一段黎塞留表述詹姆斯政府的話:

亨利四世無疑是有史以來最具騎士風度的王子之一,他的大臣薩利公爵登上了一艘主桅杆上懸掛著法蘭西國旗的法蘭西船離開了加來,剛進入英吉利海峽就碰到了在那裡等待他的傳遞資訊的英國快艇,這艘快艇上的指揮官要求法國船降下國旗。薩利公爵考慮到法國軍艦的效能,毅然以自己的身份拒絕了這一要求。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足夠讓這些善良的法國人傷心,三發炮彈擊中了法國的軍艦,薩利公爵被迫屈服了。

後來薩利公爵多次要討個說法,而這位英國船長的回答是:“恰恰是我的職責使我向您致敬,但同時您必須服從我們海洋霸主的地位,並以此為榮。”雖然接下來詹姆斯國王向薩利公爵道歉,稍稍緩解了他心中的不平,但內心的憤懣還是時時湧現,並且永遠都無法消失。亨利大帝只好就此事從中調解,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必須透過海上武力來維護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力,這種海上力量會隨著時間的演變將自己推上海洋霸主的地位。

從近代的觀點來看,英國這種粗魯的行為和那個時期它的國家精神是完全相悖的。更加值得反思的是,這種行為是英國宣揚自己要稱霸海洋的一個標誌,而對這位法國最高統治使節的侮辱,竟然是由英國膽小怕事的國王當政下的一名小指揮官發出的。所謂英國人口中國旗的榮譽感,完全是個空泛的誓言,它也僅僅代表了這個政府對外的目的性。然而這種要求在克倫威爾時期,卻是所有人都堅持的,這跟國王專制統治沒什麼區別。

1654年,荷蘭遭到前所未有的慘敗,“向國旗致敬”也是他們議和的條件之一。克倫威爾⑤不僅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暴君,他還時刻對英國的名望和實力非常敏感,為了向世人宣揚英國的名望和榮譽,他甚至在一些毫無意義的禮儀制度上下大工夫。當時的英國海軍還沒有完全取得海洋霸權,算不上十分強大,但是在克倫威爾嚴格的控制之下,這支海軍很快就煥發了新的活力與希望。接下來這支海軍遍佈世界各地,波羅的海、地中海、北非、西印度群島都有它們的身影,它們為自己的國家取得權力,併為它們國家遭受的損失取得補償。正是在克倫威爾的這種高壓政策下,英帝國用武力征服了牙買加,並進一步擴大其帝國範圍,一直延續到今天。這時期內的一些和平性措施也十分有力地促進了英格蘭的貿易及航運的增長。克倫威爾在著名的《航海法》中宣稱:“所有運往英國或者其殖民地的商品,必須由英國本國的船隻或者生產這些產品的國家的船隻來運輸。”這一法令是專門為了對付當時海運業比較發達的荷蘭的,它一出臺就引起了世界各國的不滿。但在那個民族衝突不斷的歲月裡,這一法令對英國顯然是非常有利的,以至於在君主專制的統治下,它還能夠長久地存在。

又過了大約125年,納爾遜崛起。在他沒有開創自己的事業之前,就已經十分崇尚航運業了,他在西印度群島的那幾年,嚴格執行針對美洲商船的《航海法》。克倫威爾死後,查理二世繼承了王位。儘管查理二世時常欺騙英格蘭國民,但他對英帝國的榮譽和傳統的海洋政策卻是忠心不二的。他想要擺脫英國議會和民眾的牽絆,於是與路易十四私下來往。在寫給路易十四的一封信中他說:“要使兩國聯盟,擺在面前的主要障礙是,法蘭西現在正全力創造一種商業條件,好讓自己成為海上強國。這也是我們最擔心的一個問題,我們只能憑藉我們的海上力量和商品貿易才能維持住海上強國的地位。這一方面的影響至關重要,以至於法國採取的任何軍事行動都會引起我們的猜忌。”

在兩個君主談到對荷蘭的進攻時,關於由誰來統帥英法聯合艦隊,兩人展開了一番爭論。查理二世在這一點上毫不讓步,他說:“控制海洋一直是英格蘭的傳統。”如果說他在這方面要做出讓步的話,他將無法對他的臣民交代。在對北部聯合省的分割中,他還為英國爭得了控制斯海爾德與馬斯河的有利位置。在查理二世統治下的英國海軍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克倫威爾時期的精神與紀律,儘管後期英國海軍士氣低落、戰鬥力下降,這種情況成了他暴力統治的主要特色。在1666年的海上戰役中,英國的蒙克⑥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僅僅把艦隊的四分之一派到了海上,結果發現他們要對付的是擁有著極大優勢的荷蘭軍隊。在這種情況下,蒙克毅然決然發起了攻擊。在前期的戰鬥中,雖然艦隊遭受了一些損失,但也取得了諸多輝煌戰果。這次行動雖然算不上一場戰爭,但英國的國民和政府對海軍取得的成績是非常欣喜的。幾個世紀以來,經歷過無數磨難的英國海軍終於掌握了制勝秘籍。作為查理二世的繼承者,詹姆斯二世曾經在海上服過役,並且指揮過兩場大規模的海戰。在威廉三世繼承王位時,他不但掌管著英國,還取得了荷蘭的統治權,這兩國一直結盟對付法蘭西和路易十四,直到1713年締結《烏得勒支和約》⑦,法國取得了海上的優勢,而這一過程則持續了漫長的25年。英國政府越來越穩定,並且持續擴大其在海洋上的影響範圍,促進海權的發展。在海上,它擊敗了公開的敵人法蘭西;作為一個並不稱職的朋友,它狡猾地不斷削弱荷蘭人在海上的力量,這是顯而易見的。

英國和荷蘭簽訂的條約中規定,荷蘭同英國的海上力量之比應為3∶5,也就是說,英國的海上實力幾乎是荷蘭的2倍。而另一條規定則恰好相反,荷蘭可以擁有一支10.2萬人的陸軍,而英國只能有4萬人。這就意味著,將來的海戰要依靠英國,陸戰則要依靠荷蘭。無論這種約定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種趨勢都是明擺著的。在《烏得勒支和約》中,荷蘭獲得了土地上的賠償,而英國不但取得了在法蘭西、西班牙及西屬西印度群島的通商特權,還獲得了地中海的直布羅陀與馬翁港(Mahon)等地區的海上租借地,以及紐芬蘭、新斯科舍半島與北美洲的哈德遜灣。這樣一來,法國和西班牙的海上力量已經蕩然無存,荷蘭的海軍實力也逐漸下降。與之相反的是,英國在美洲、西印度群島、地中海都取得了統治地位,從此英國政府便一步步踏上了由英格蘭王國向不列顛帝國轉變的道路。

在《烏得勒支和約》簽訂25年後,和平成了英國和法國這兩大海洋強國執政權臣們的主要目標。雖然這是一個非常不太平的時期,大陸上政局變幻,小規模戰爭不斷,各種條約層出不窮,但英國還是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海上霸權。在波羅的海,英格蘭的艦隊有效地阻止了彼得大帝對瑞典的進攻,保持住了那片海域上各種力量的平衡,而且還得到了海軍倉庫。

丹麥幻想著在別國的幫助下建立一個東印度公司,但是英國和荷蘭都不允許它這麼做,還對它進行武力威脅,因為在這兩國看來,丹麥的這種做法有損於他們的既得利益。按照《烏得勒支和約》的規定,尼德蘭已經轉讓給了奧地利,在奧地利沙皇的恩准下,一個以比利時奧斯坦德為港口的東印度公司成立了,雖然這個東印度公司有點不倫不類。對於低地國家來說,這一舉措意味著透過海爾德河的天然出口恢復了以往的貿易,這又遭到了英國和荷蘭的強烈反對,而且在這件事情上,法國也倒戈相向,這個公司最終付諸流水。在地中海,《烏得勒支和約》的實施遭到了奧地利國王的阻撓,奧地利在當時是英國的同盟國。在英國人的支援下,奧地利迅速佔領了那不勒斯,並且宣揚要用西西里島去交換撒丁島。這種做法遭到了西班牙的反對。接下來剛有起色的西班牙海軍在塞爾伯諾尼的領導之下,於1718年在帕薩諾海角遭遇了英格蘭艦隊,西班牙海軍一敗塗地,被英格蘭艦隊全殲。第二年,一支法國的陸軍在英皇的授權下穿越比利牛斯山脈,徹底摧毀了西班牙海軍的碼頭、船廠和軍事設施。這樣一來,英國人不但掌握了直布羅陀與馬翁港,還幫助其盟友奧地利佔領了那不勒斯與西西里,而它昔日的敵人此時僅在苟延殘喘,不足為慮了。

在拉丁美洲,僅僅英國人享有貿易上的特權,這樣一來西班牙的處境就更加悲慘了。接著一個龐大而毫不掩飾的走私系統利用了英國的海上特權,西班牙終於被激怒了,並採取了軍事行動進行鎮壓,英格蘭的主和分子和主戰分子為了英格蘭的海上霸權和英格蘭的榮譽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雙方互不讓步。儘管英格蘭的政策是堅持不懈地擴大和發展自己在海洋上的統治力量,但整個歐洲似乎對英格蘭海上實力增長而帶來的危險充耳不聞。多年以前,西班牙由於自負而遭受到的致命打擊早被別人淡忘掉了;由路易十四個人的野心挑起的昂貴而代價慘重的戰爭也在人們心中蕩然無存。在眾多歐洲政治家的心目中,這裡正在穩定地、不可逆轉地成長起以侵略和壓制對手為目的的第三種政治力量。儘管它並非那麼殘酷血腥,但相對於其他政治因素而言,這種力量取得的成果是絕無僅有的,這就是海權。

海權的鬥爭遠沒有其他政治鬥爭激烈,它一直表現得很安靜,所以一直不為人所關注,雖然在表面上它已偶露崢嶸。在本書主題選擇的全部歷史時期內,英國並沒有建立起對海洋的支配地位,這無疑是決定最終各種軍事問題的主要因素。然而,截至目前,特別是《烏得勒支和約》簽訂之後,這一影響力就被預見到了。在此後的12年裡,由於法國政權的更替,法國同英國一起對付西班牙。當1762年夫勒裡以路易十五教師的身份代波旁公出任首相時,這一對外政策雖然有所改變,但法國的海上力量依舊沒有受到重視,給予英國唯一的打擊的,是1736年波旁王太子登上了兩西西里的王位。眾所周知,波旁王朝正是英格蘭天生的死對頭。

在1739年英國同西班牙交戰時,英國的海上艦隊數量已經超過了西班牙跟法國的聯合艦隊。在其後長達20餘年的戰爭中,這種數量上的差距也在一點點擴大。在戰爭期間,英國人僅憑直覺就建立起了龐大的殖民地和強大的艦隊,在此基礎上迅速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國。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在歐洲的各種事務中,英國的財富跟它的海上霸權在這一時期內是最引人注目的。在馬博羅戰爭之前的半個世紀,英國就開始了廣泛的對外援助。特別是在拿破崙戰爭中,這一制度對英國的盟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不敢想象,一旦離開了英國的援助,這些盟國是否能夠依舊保持戰鬥力。作為這樣的一個政府:一方面能夠無私地用金錢幫助軟弱不堪的同盟國,一方面又把它的敵人趕向更遠處,遠離自己的殖民地,所以說英國在歐洲政治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一個土地資源狹小,自然資源匱乏的國家,其崛起完全是依賴於大洋。英國政府在戰爭中所奉行的政策在皮特⑧的演說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皮特是那一時期的重要代表,儘管在那一時期,他並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皮特對他的政敵締結的1763年合約強烈譴責,他說:“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法國將是我們唯一的夙敵。在這一方面,我們應該怎樣做才能對我們有所幫助呢?唯一致命的打擊就是摧毀它的海上貿易,可是我們卻給了它重新崛起的機會。”話雖如此,英國在戰爭中的收益依然非常豐厚,它在印度取得了統治地位,在北美控制了密西西比河以東的領域。這些都表明,英國政府在推行這一系列政策時,繼承了它的傳統勢力,並堅持不懈地加以遵循。

從海權的觀點來看,英國在美國獨立戰爭中確實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正是由於這一錯誤,英國才被捲入了戰爭。拋開政治和憲法不說,把美國獨立戰爭看成一場純軍事和純海軍的問題,情況是這樣的:北美殖民地遠離英格蘭,並日漸發展成了規模空前的群體。只要這些殖民地依舊屬於英國,就應忠於自己的祖國,它就會成為英國在世界另一端一個重要的軍事基地。但結果恰恰相反,這些殖民地人口數量過於龐大,與英國本土又相距太遠,如果有某個強大的國家願意幫助這片殖民地的話,英國將無計可施。但這只是“如果”存在可能,因為法國和西班牙都遭受過英國的凌辱,它們無時無刻不想著尋機報復。眾所周知,法國正在悄然而又迅速地擴建海軍。如果美洲的殖民地只是13個島嶼的話,以英國的海上力量會遊刃有餘地解決掉這個問題。然而美洲各地相互之間的猜忌只是狹隘的、地域性的,一旦共同的敵人出現,它們將完全消除這種猜忌。英國人大費周折地想要加入這場衝突,以它的武力控制這片如此遼闊、擁有無數反對者的土地,並且這片土地距離自己的本土又如此遙遠,這就註定要重蹈當年法國與西班牙在七年戰爭中的覆轍。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戰爭中美洲人民不是支援英格蘭,而是反對它。7年的戰爭是英國一個沉重的包袱,一個明智的政府應該知道,自己的國家已經不能承受新的負擔了,而且完全有必要安撫美洲居民來贏得支援。但當時的英國政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明智,其結果是大部分的海上力量葬身魚腹。當然,這種錯誤決策並不是有意的,而是積累多年的狂傲自大造成的,並不是自身條件的不足。

由於一個國家的地域特徵和民族特性,始終堅定地執行一條總方針在英國並不難做到。從某種角度來看,目的的單一性只是強加的。死死地控制住海上霸權,堅決發揮海權的作用,自大地把海軍力量永遠保持在備戰狀態等,都是由其政治的制度特點決定的,而這種制度實際上是由貴族階層掌握的。對於這樣一個階層來說,無論它有什麼樣的缺點,總是能夠在出現問題的時候迅速地接受挑戰,並執行一套比較完整的政治傳統。當然,它也會為這個國家的繁榮富強而感到自豪,但相對而言,對於維持這個國家富強的民眾疾苦卻不是那麼敏感。為了準備或者贏得戰爭,它不惜加重民眾在經濟上的負擔。這種負擔對這個富裕的團隊而言顯得微不足道,因為他們並沒有親自從事商業貿易,所以也不會感受到潛在的危險,因此他們沒有那些資產階級的資本膽怯性。

然而,在英國,貴族階層對觸及貿易好壞的事物並不是完全麻木不仁。英國的議會兩院無時無刻不在密切關注著自身的擴張和英國的海上貿易,一位海軍歷史學家就將英國議會這種高效率的管理歸功於議會長期調查研究的結果。這樣的一個階層自然而然地保持著一種崇尚武力的精神,而這種精神在軍事管理中是至關重要的。儘管這個階層隨時充斥著階級情緒和民族偏見,這使他們在從事海軍職業的時候,跟在別的地方一樣讓人避之不及,但這種思想卻能夠讓出身低微的人一躍成為享有最高榮譽地位的人,所以在每一個時代,我們都能找到一些從底層湧現出來的著名軍事統帥。在這一方面,英國顯然要比法國超前。到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時,法國的海軍編制中專門設有一名軍官,他的職責就是稽核企圖進入海軍學校學習的人是不是來自高貴的貴族家庭。

自從1815年以來,特別是現在,英國政府的權力已經慢慢地轉移到了廣大民眾的手中,這一變故會不會使海上霸權有所損傷,還有待進一步考察。英國海上力量的根基依舊存在於龐大的貿易船隊、機械隊伍和廣泛的殖民體系中。一個政府是否具備一定的遠見卓識,是否具備國家地位和榮譽感的敏感度,是否在和平時期願意投入足夠的資金維持軍事力量以確保國家的安全,這些都是軍事準備必須考慮的,也是尚未解決的問題。而國家的普通民眾則一般不情願花大把的金錢在軍事開支上,從這方面而言,英國已經有落後的趨勢了。

荷蘭共和國從海上獲取了它的繁榮和燦爛的生命,並在某種程度上一度超過了英國。但荷蘭政府的一貫政策確實不利於海上霸權的維持。荷蘭是由7個省份組成的國家,它的政治名稱又叫聯合省,這些權力的分配跟美國《各州許可權》法案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每一個臨海的省份都有自己的艦隊和司令部,於是各省之間自然而然地產生了猜忌。這種逐漸擴大的趨勢被荷蘭巨大的優勢取代了,單單是荷蘭省就提供了80%以上的艦隊和近60%的稅收。在其他國家政策方面,政府也相應提供了一定的力量。儘管荷蘭人有著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願意為自己的祖國做出犧牲,但民眾的商業貿易精神卻逐漸侵蝕到了政府機構內部,使得這個政府厭惡戰爭,不願意為戰備提供過多的經費。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等到兵臨城下時,這個政府的行政長官才很不情願地提供禦敵經費。但是在共和國的那段時間裡,政府對海軍的開支還是非常大方且不計成本的。在1672年約翰·德·維特⑨去世及1674年與英國締結和約之前,荷蘭海軍就裝備和數量而言,是絲毫不遜於英法兩國的聯合艦隊的。這一時期荷蘭強大的軍事實力也確實使這個國家免遭兩場滅頂之災。隨著德·維特的去世,共和國時期也相應結束,接下來是威廉·奧蘭治領導下的君主制政府。這個政府只存在了18年,而且君王將畢生的心血都用在對抗路易十四和法國強權的擴張上了。這種對抗的手段不再是海上力量的競賽而是著力發展陸上力量,接著英國便退出了戰爭,更加助長了這種發展趨勢。

早在1676年,德魯特海軍上將就明顯地意識到自己的部隊根本無法單獨跟法蘭西抗衡。由於荷蘭政府此時正在全心全意地關注陸上局勢,荷蘭的海上力量便很快衰落了。1688年,當威廉·奧蘭治需要一支艦隊護送他去英國時,遭到了阿姆斯特丹的市長們的強烈反對,由於海上實力已經滑落到低谷,一些能幹睿智的指揮官也被罷免了。而在那時候,英國國王威廉三世仍然保留聯合省最高行政長官的職位,並繼續推行著他的一系列歐洲政策。威廉三世在英國找到了他需要的海上力量,並把荷蘭可以利用的資源用於陸上戰爭。當荷蘭王室的成員同意聯合艦隊之間協商作戰時,已經意味著荷蘭海軍的統帥們屈居於英國統帥們之下了,隨著這種媾合,荷蘭在海上的優勢就完全被抹殺了。1702年,威廉三世去世後,他的繼承者依然沿用著他的這種政策,將軍事目的牢牢集中在陸地上,時間長達40年。直到《烏得勒支和約》簽訂之時,由於荷蘭在海上力量的侷限性,它沒有取得海洋資源、殖民擴張和貿易利益等任何成果。

在這一系列戰爭中,關於最後一場戰役,一位英國曆史學家說:“荷蘭人的經濟狀況和他們的貿易原則極大地損害了它的名望和貿易。他們在地中海的軍艦總是得不到及時的補充,他們的護航艦隊不但缺乏戰鬥力,而且裝備也非常落後,以至於我們和他們的損失比例為1∶5。於是產生了這樣一個觀點,那就是隻有我們是更為可靠的運輸船隊。透過這場戰爭,我們的海上貿易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這次戰爭之後,荷蘭就不再是海上強國了,並且迅速喪失了憑藉海上力量建立起來的領導地位。我們可以很公平地說,在這個狹小國家沒有英明政策的前提下,面對著路易十四的虎視眈眈,無論它再怎麼意志堅定都無法挽回敗局。還好,法蘭西相對來說是友善了,這也確保了荷蘭邊界地帶的安全,這本來是可以讓其在一定的時間段內與英國海軍一較高下的。如果法國真的和荷蘭結盟的話,以這兩大國的軍事實力完全有可能遏制英國在海上霸權的擴張。英國同荷蘭之間要保持和平的話,就必須有一方願意屈服才行,因為兩者的軍事目標是一致的。在法國和荷蘭之間,則完全相反。荷蘭開始衰落的原因不是它的領土範圍和人口,而是其政府執行的錯誤政策導致的。當然,至於哪個政府應該負主要責任,則不是我們所要討論的。

法國的地理位置具備了擁有海上霸權的優越條件。至於法國的對外政策,它的兩位偉大的統治者——亨利四世與黎塞留⑩已經給我們以明確的指導。法國在陸上把領土向東擴張,主要進攻奧地利和西班牙;在海上,法國主要同英國對抗。為了實現法國在陸上和海上的軍事戰略,它急需拉攏荷蘭成為它的盟友。在此基礎之上,法國應該鼓勵商業和漁業,以此作為建立海上霸權的根基,並建立一支用於商業活動的海軍。在黎塞留的遺囑中指出,依據法國的地理位置和資源,法國完全有實現海上霸權的機會。因此法國的作家都將黎塞留看作海軍創始人。這不僅是因為他給法國裝備了戰艦,也因為他確立了健全的海軍機制,並極具前瞻性地提出了很多觀點。在黎塞留死後,馬薩林繼承了他的遺願跟大體方針。但是馬薩林沒有黎塞留那種尚武精神和高尚品質,以至於在他的統治期間,這支剛剛組建的海軍就土崩瓦解了。

1661年,年輕的路易十四開始執政時,法國只有30艘戰艦,其中只有3艘上面裝備了60門火炮。此後的工程進度讓人瞠目結舌,這種工程也只有健全高效的專制政府能夠完成。負責處理貿易、製造業、航運業與殖民地的工作完全由一個人掌管,他就是財政大臣柯爾伯特,曾經在黎塞留手下任職,所以完全繼承了黎塞留的思想和政策,他以一種法國人所獨具的精神去實現自己的目標。每一件事都在嚴格的組織下進行,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要把製造者和商人組成一支強有力的軍隊,並得到富有活力和健全明確的方針指導,以便透過命令和一致的努力,來為法國的工業贏得一場前所未有的輝煌。並將所有的工人培養成極其富有才幹的傑出人才,採用最佳的工藝流程,創造出最好的產品……要把海員和遠在天邊的商業組織納入製造業和商品貿易的龐大團體,作為對法國商業力量的一種支撐,並創造出一支強大的海軍,這支海軍的力量和規模是現在無法預料的。”這就是柯爾伯特的目標,它涉及海權三個環節中的兩個環節,即航運和產品;第三個環節指的就是航線另一端的殖民地,這同樣也是按照政府的指令有組織地去做的,因為法國政府已經開始從擁有它們的國家手中贖回加拿大、紐芬蘭、新斯科舍半島,以及法屬西印度群島。從這些我們可以看出來,這些獨斷專行的權力,在法國人的手中成為指導國家發展的利劍,這也促使法國成為一個龐大的海洋強國。

如果要詳細探討柯爾伯特的政策的話,這顯然已經脫離了我們本書的主旨,我們只是希望人們注意到政府在國家海上力量中所扮演的至關重要的角色,並且能夠知道柯爾伯特這個偉人並沒有只注意到影響海權的表面因素,而是極具有遠見地考慮到了各個方面。在他的英明領導之下,法國的農產品不斷增加,工業產品也成倍增長;國內的貿易渠道和規章制度也日漸變得方便;航運業和關稅也牢牢掌控在法國人手中,從而促進了法國海運業的不斷發展,利用海洋運輸業進行殖民地之間的產品交換,透過對殖民地的有效管理和開發,一個遠在天邊並受國內控制的貿易市場便發展起來;與外國簽訂條約有助於發展本國的貿易;對敵對國家的商船徵收關稅,有助於阻止競爭對手的海上貿易。上述種種措施包含著無數的細節,都被運用來為法國建立:一、產品;二、航運;三、殖民地和市場。概括起來,就是為了擴大海上霸權。比起在另一個相對複雜的政治機構裡,這些工作的統籌規劃都由一個人來完成,並按照一定的程式展開,就顯得比較容易和簡單了。

在柯爾伯特領導的一些日子裡,法國的海權理論都是系統化的,以中央集權的形勢加以實施的。在英國同荷蘭的歷史中,對這種理論的闡述都分散在好幾代人中間。但法國發展海權的過程是非常緩慢的,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它的領導者對海權的興趣能夠維持多長時間,要知道柯爾伯特不是國王,一旦失去了國王的撐腰,他的政策將手腳俱廢。然而,柯爾伯特在政府活動期間,他所做的諸多努力及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在他上任初期,法國只有30艘戰艦,其中只有3艘有60門以上的大炮;到1666年時,法蘭西已有70艘戰艦,其中50艘是戰列艦,20艘是火攻船;1671年時,數量已上升到196艘;1683年時,法蘭西擁有107艘戰艦,其中24艘擁有120門大炮,12艘裝載有76門大炮,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較小的艦船。法國的艦船修理廠在新的制度和法令下效率要比英國的高得多。

當柯爾伯特的成就在他兒子手裡依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時,一位曾經是英國艦長的囚犯在法蘭西監獄中服刑時說:“在我最初進監獄時,為了醫治我的傷,我曾經在佈列斯特的醫院裡待了4個月之久。在這段時間裡,我對法國人裝備戰艦和船員的速度感到驚訝,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這一速度除了英國人之外,沒有人能做得到。跟法國比起來,英國擁有的艦船是法國的10倍,當然海員也是他們的10倍。在佈列斯特,雖然我只看到了20艘大帆船,每隻船上有60門火炮,但他們能夠在短短20天的時間裡就讓其整裝待發。他們把船開出來之後,水手們便散去,一旦接到上頭的命令,戰船便被傾斜修理,理正船體、安放纜索,然後再補充給養和配備人員,在規定的時間內變戲法似的駛出了船塢。我還看到配備了100門大炮的戰艦,他們能夠4~5個小時的時間裡把所有的大炮拆掉或者裝上,這在英國恐怕是在24小時之內都無法辦到的,但他們卻做得遊刃有餘,比起英國來也絲毫沒有危險性。這都是我在醫院的窗戶下親眼目睹的。”

一位法國的海軍歷史學家舉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例子。他說在4點鐘時開始安裝一艘大帆船的龍骨,而到9點鐘的時候,這艘船已經全副武裝地離港了。這個值得懷疑的傳說加上那位英國軍官的敘述,都可以說明法國在艦船製作方面造詣之高,工作設施之齊全。

然而,這一被政府強加的奇蹟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失去政府的支援之後,就萎縮得不成樣子了。由於時間不夠,所以它不可能深深地滲入這個國家的國民生活中去。柯爾伯特的做法完全是效仿黎塞留的政策,是他政策的延續,而且好多人都一度認為這種政策會一直延續下去,使法國能夠在海上耀武揚威,就像在陸地上一樣。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路易對荷蘭一開始就懷有敵意,加上英國國王查理二世也對荷蘭心懷不滿,這就促使兩位國君下定決心要消滅荷蘭。這場爆發於1672年的戰爭,雖然違背了英國人固有的情感,但在戰略決策上,卻並非失誤,特別是相對於海軍而言,這一決策更非錯誤。因為在這場戰爭中,法蘭西正在協助消滅一個很可能必不可少的盟友;而英國則正在瓦解自己在海上最大的對手,因為在那時候,荷蘭在海洋貿易上依然佔有絕大的優勢。

當路易十四登上法國的王位時,法國已經變得債務累累,財政狀況一團糟糕。1672年,由柯爾伯特領導的改革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這時候法國人才認清了自己的前途。然而接下來持續6年的戰火將柯爾伯特所做的全部努力毀於一旦。農民階級、製造業、商業和殖民地都受到了嚴重的摧殘。柯爾伯特體制也從此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財政制度被徹底廢除了。路易十四獨斷專行的行為破壞了法國海權的根基,使其與最好的海上盟國反目。雖然法國的領土與軍事實力都有所增長,但商業貿易和海上航運業卻在這一時間內開始枯竭,雖然法國海軍在最初的時間裡保持了其榮耀與效益,但沒過多久它便開始衰落,到了路易十四執政末期,法國的海軍實際上已經蕩然無存了。

至於海洋方面,路易十四犯了同樣的錯誤。在他執政的54年時間裡,除了那些戰艦,路易十四完全拋開了海洋利益。可惜他不知道,如果援助戰艦的海運和製造業衰落了,就算戰艦派上用場,它的命運也不可預料。路易十四想要透過軍事手段擴張領土,並瞄準了歐洲的最高權力,這就促使英國同荷蘭結為了同盟,緊接著這一聯盟直接將法國從海洋之上趕了出去,透過間接的作用又使荷蘭深陷其中。柯爾伯特的海軍徹底被打垮了。在路易十四統治的最後10年裡,法國再也找不出像樣的海軍投入戰爭,可戰爭還是持續不斷。這就表明了專制統治下君主的高明與否對海權的興衰會有決定性的影響。

路易十四執政晚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國家海權的根基慢慢動搖,直至消失,這種消失是商品貿易的減少所帶來的。隨後繼任的法蘭西政府還是獨裁的,在英國的要求下,毅然放棄了建立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海上軍隊的努力。這其中的原因是,新任的國王尚未成年,而掌權的攝政王同西班牙國王之間有深仇大恨,為了打敗對手並鞏固自己的地位,他毅然決然同英國媾合,結成了盟友。於是,法國幫助自己昔日的敵人奧地利在那不勒斯與西西里確立其強大的實力用來打擊西班牙,並讓奧地利和英國一道聯手擊潰了西班牙的海軍及其艦船修理設施。我們在這裡可以再次看到,一個無知的領導者無視自己國家海上力量,親手毀掉了一位盟友,就像路易十四一樣,間接或者直接地在無意中促進了一個海洋大國的崛起。1726年,那位曾經顯赫一時的攝政王去世,這一政策才宣告結束。但是,從那時起到1760年,法國人再也沒有關注過海權問題。據說,是由於法國對財政進行了某種行之有效的改革,特別是貿易方面的改革,法國與東、西印度群島的貿易量竟然奇蹟般地大幅度增長,瓜德羅普與馬提尼克島也越來越富裕。

但是,法國海軍卻從此一蹶不振,當戰爭爆發時,法國的商品貿易和殖民地只能任英國人宰割。到了1756年,法國只有45艘戰艦,而英國大約有130艘戰艦。而僅有的45艘戰艦,在其要配備武器裝備時,竟然沒有原材料、繩索、補給品,甚至連火炮都沒有,幾乎是一無所有。一位法國作家曾經這樣寫到:

“由於這個國家政治制度的某種缺陷,漸漸產生了冷漠和隔岸觀火,為隨之而來的混亂和目無法紀開了天窗,官員們普遍沒有責任感。不公平的提拔日益頻繁,廣大民眾怨聲載道。錢財和陰謀遮蓋了一切,擁有它們就擁有了無上的權力。那些貴族和暴發戶們憑藉自己在首都的影響力,橫行霸道。無數的政府財政被浪費,無數的碼頭被廢棄。榮譽與謙虛變成了被人嘲笑的噱頭。好像這些罪惡還不算嚴重,更加可怕的是內閣正在竭盡所能抹掉曾經讓法國免遭毀滅的光榮傳統和英雄精神。在法院的命令下,當貴族之間為王位繼承而發生的鬥爭結束後,海軍必須遵從‘處處行事謹慎’的方針,為了儲存幾艘已經廢棄的戰艦,白白給了敵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從這些使人頹唐的原則上我們可以看出來,落後就要捱打,這些原則只對敵人有好處,對本國的民眾則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在敵人面前表現得謹慎小心,是受到上級命令的約束,然而從長遠來看,這樣就犧牲掉了法國人民的民族特性。對這種制度的不平衡運用,還滋生了許多目無法紀和臨陣投敵的行為,在上個世紀,恐怕連一個這樣的例子都找不到。”

法國所奉行的大陸擴張政策不但耗費了大量的國家錢財,而且其毒害更深。它使商業和殖民地處於不受保護的境地,從而導致很多海上交通被敵國截斷,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事實。那些大膽出海的小型艦隊被擁有巨大優勢的對手瞬間摧毀,貿易和航運業陷入癱瘓。加拿大、馬提尼克、瓜德羅普與印度這些殖民地相繼易主,最後落入英國之手。如果論述這些並不費篇幅的話,我們還可以進行一些概論,用來說明法國海軍的悲慘境地。對於一個已經放棄了海洋的國家,它所做的努力完全是增加英國的財富,這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一位當代的英國作家就表述了他對這一時期法國政策的看法:“法國由於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對德國的戰爭,於是它將大部分的資金和注意力從海洋上轉移走,在此刻英國便趁機而動,這種打擊是致命的,讓其沒有翻身的機會。對德國的戰爭同樣讓它沒辦法顧及自己的殖民地,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奪去某些至關重要的地方。同樣,對德國的戰爭讓其沒精力關注自己的貿易,結果貿易就被徹底摧毀了。而在歷史上的無數次戰爭裡,英國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朝氣蓬勃。就這樣,由於捲入了這場對德戰爭,法國在同英國交鋒時,已經奄奄一息,不足為慮了。”

在那場長達7年的戰爭中,法國前後總計損失了37艘戰列艦與56艘護衛艦,這個數字幾乎是帆船時代里美國任何一個時期海軍力量的3倍。一位法國曆史學家談論到這場戰爭時說:“自從中世紀以來,英國第一次在沒有盟國援助的情況下,單槍匹馬就戰勝了有很多追隨者的法蘭西,這純粹是依靠其政府的優越性取得的勝利。”的確是這樣,這主要是因為英國政府能夠有效地利用其在海上的優勢,而這種海上力量恰恰是制勝的關鍵。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