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鍋看著就有好些年頭,上邊有歲月的痕跡,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點發黃髮黑。
那是使大力也擦洗不去的斑駁,不美觀卻透著溫馨。
多少人家想有這麼一口裝得下個大人的大鍋,都不定有銀子買。
看廚房裡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柴米油鹽醬醋茶又不缺,家人之間又和睦,說塗家是嫁人的好去處,這話沒毛病。
婧兒娘哭著也要把女兒嫁過來,也是看中了這些。
“老東西,不會帶孫兒學好!”
白粥上桌,香甜濃稠。
婧兒依著順序,先給婆婆盛了滿當當的一碗粥,再就是不愛說話的公公,後是自己男人和自己的份。
算來,她做嫂子的順手幫小叔子和小姑子打碗粥,也沒什麼。
只是塗電和塗音兩人的氣色看上去都不好,也不問人,奪過碗筷就先人一步大快朵頤,滾燙的白粥沒幾口,兩人已經幹了三碗。
塗音昨晚沒吃,餓壞了多吃些也正常。
塗電卻不然,他砸吧嘴說:“嫂子,拜託你以後熬粥,多往裡加水,稠糊糊的不頂吃。”
“媽說的,煮粥要放三碗米,水只能過……?”
“敗家玩意兒,我平常都是放一碗半的米,讓你管家能把家裡吃空,胖成個什麼樣了!”
胡氏跟只炸了毛的母雞,一如既往地尖嗓子罵罵咧咧,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咒罵劉姥姥他們,乃至大半個村子的人問候了一遍。
吃了槍藥的胡氏,不僅矢口否認自己說過的話,還飛快的奪過婧兒手裡才吃過一口的粥。
“媽,我……?”
“好了好了,媽說你什麼就是什麼。”
“可我……?”
“諾,我的粥給你吃。”
塗雷笑著打太極道。
為了耳根清淨,他不介意自己少吃點。
然而,塗雷的碗還沒遞到婧兒的手中,就聽見胡氏破口大罵道:“吃吃吃!自己男人要下地幹活,瘦成什麼樣了?你還跟他搶口粥喝?你少吃兩口,餓不死你!”
在胡氏虎視眈眈之下,塗雷哪能有膽子將自己的粥分給婧兒吃。
婧兒摸著空落落的肚子,也沒贅肉,怎麼就算是胖了?
“還坐著?不看天都出大太陽了?還不出去曬稻草?你是會挑時候嫁進門,田裡的農活都忙完了,傷不著你那千嬌百嫩的手。”
胡氏一通嘮叨,念得人心煩氣躁,個個臉色都極其難看。
首當其衝的是塗音,跟造反似的站起身來,嚷:“媽,您能不能不要再囉嗦?天天聽您唸經,我現在見了劉姥姥都沒臉打招呼問好。您還當是好事呢?多少人揹著我們的面,議論我們吃相難看?”
“哈,天下奇聞,一個靠著我才能填飽肚子的人還有臉指著我罵?”
“女兒不是罵您,是……?”
明知跟母親講不了道理,塗音還是生出一股倔強的勇氣,持著不服輸的態度。
饒是服從慣了的婧兒看了,都不禁為小姑子點個贊。
“媽,咱也不能顧著裡子,不要面子……?”
“你算哪根蔥?這有你說話的地方?出去!”
胡氏朝大兒子塗雷使了個眼色,塗雷就跟個二十四孝兒子似的半拖半拽將婧兒推出堂屋,還無情的關上了門。
這,是什麼意思?
“砰砰砰”婧兒拍得門震天響,張嘴就喊:“媽,媽?相公?相公,你給我開開門,我……我不說了還不行麼!”
“咚”的沉悶聲響,是裡邊有人拿凳子砸門,力氣很大。
婧兒因這反常的動靜,嚇得慌手慌腳,疑心自己犯了眾怒,可能會被趕出塗家。
她沒敢滯留在家,逃也似的趕到草場去幹活,一刻也沒逗留。
偌大的草場,不是隻有她家的草垛堆放在這兒,但凡村子裡種田有地的人家都將稻草玉米杆放在此處。
與別家黃青帶水的秸稈不同,塗家的稻草已乾枯變了樣,抱回去就能點燃燒飯。
婧兒趕到草場,看著自家場上堆著的三四垛比人高的秸稈,很是頭疼。
一個人,幹不來這活。
她繞著草垛轉了一圈之後,猛然發現右邊的草堆被人掏出個洞,像是人為的偷草。
“真個氣死人,那騷貨以為自己是什麼?想拿我當槍使?老孃才不上當呢。”聽這軟綿綿的說話聲,是村口石大娘家的兒媳,劉氏。
劉氏年過二十,比婧兒大了二三歲,至今無子。
村裡人私底下議論,都說她是個不會下蛋的劉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