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惦記著造船處的事,那是吃不飽睡不好,這期間起碼瘦了二三十斤,自個兒摸著都嫌咯手。
他們豁出性命造船,結果好也不好。
海船順利在海上跑了一大圈,在海洋深處溜達了足足半個時辰之久,不論是速度還是穩定性都有一定提升。
可它最後還是敗在了風浪的手下,雖平安歸來,也有好幾十人因此喪命。
王一舟作為造船處的總負責人,當時就在船上,目睹了全過程。
他眼睜睜看著那幾十個將士被疾風捲下船,被幽深不見底的海水吞噬,回去後整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直到現在,他都清楚地記得他們的音容笑貌。
這留給他的心理陰影太過沉重,經年不散。
所以這一刻,王一舟既興奮又惶惑。
興奮可以再度造船,且前景極好。
惶惑則是因為不確定。
要是二度失敗怎麼辦?
會不會又有人因此喪命?
在場大多數人跟王一舟共事三兩年,都很清楚他反常的緣由。
他們下意識瞥向船隻模具。
外觀熟悉中又帶有幾分陌生的奇特,王先生站在它跟前,眼光熱切地觀察著它,像是在看闊別已久的愛侶。
不知誰最先開口:“一定可以的!”
像是開啟了什麼開關,大家相繼應和起來。
“咱們之前都做過那麼多次試驗,結果不會騙人,這次一定能成功!”
“誒誒,王大人您別哭啊,都快當祖父的人了,怎生好意思當著咱們這麼多人的面掉眼淚?”
王一舟慌忙轉身,背對諸人抬袖拭面,支吾著說:“我就是......太高興了。”
其他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只不過善於忍耐,抑制住了洶湧的情緒罷了。
黑臉漢子當眾落淚,簡直叫人不忍直視。
蘇源忍住扶額的衝動,遞給他一方巾帕:“既然陛下已經下令,大家就打起精神好好做事,事成後也算大功一件。”
功勞,於他們而言可是最大最粗的那根胡蘿蔔。
有這根胡蘿蔔在前面吊著,還愁工作效率得不到提高?
眾人眼神遊移著應下,作鳥獸散。
之前他們多牴觸蘇源,現在就有多羞恥。
無形的巴掌快把他們的臉給扇腫了。
原來不是蘇大人自視甚高,而是他們短見薄識。
“不愧是狀元郎,造船也是一把好手。”
“幸虧之前我什麼都沒說過,就問你們臊不臊得慌!”
“臊什麼臊,咱們以前也沒見過那個三角帆,光憑蘇大人一己之言如何可信?不過現在我算是真服氣了,他是真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
“我有種預感,這回咱們一定能把海船造出來。”
“希望如此吧,到時候你們可別像王大人那樣吧嗒吧嗒掉眼淚才好。”
“才不會!”那人說完頓了頓,補充一句,“我頂多眼睛受點風。”
同僚們哈哈大笑起來,一改往日懶散,鬥志昂揚,走路帶風。
......
王一舟收拾好情緒,轉頭就見蘇源和王先生一瞬不瞬盯著自己。
胡亂抹了把臉,老臉一紅。
所幸他足夠黑,旁人輕易發現不了臉上的異樣。
面對二人揶揄的目光,王一舟板著臉著重強調:“我這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蘇源憋笑,和王先生異口同聲:“明白。”
單看外表,誰能猜到以耿直寡言著稱的王木頭是一個情緒如此豐富的人呢。
不過這樣挺好。
總比有八百個心眼子,慣會裝模作樣的人好相處。
王一舟厚著臉皮,只當看不出他們的促狹,招呼人把船隻模具搬回屋裡。
王先生緊隨其後,模具剛一放下,就著急忙慌上前,繼續研究,時不時問蘇源一些問題。
蘇源耐心解答,答疑結束後去一旁看書,王一舟取代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