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舟並非答疑,而是請教問題。
就算之前每天纏著蘇源問這問那,他也還是感覺不夠。
恨不得把所有造船的知識團成一個球,塞進腦袋裡。
蘇源支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還真學到不少東西。
索性放下書本,加入他們。
一個時辰後,蘇源放下毛筆,面前的紙上密密麻麻寫著造船相關的文字。
他們倆齊聲道:“多謝先生解惑。”
王先生連稱不敢:“先生不敢當,我也是藉著先輩多年積攢下來的經驗。”
三人相視一笑,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傍晚下值前,王一舟高聲提醒:“頂多再過個七八日,咱們就要去杭州府的造船處,回去多陪陪妻兒爹孃,早日做好準備。”
眾人表示知道了,加快速度完成手頭的差事,下值歸家。
蘇源信步走出工部大門,微抬下頜,望著被夕陽染成橙紅色的天。
王先生不著痕跡看他一眼,負著手道:“多年不見,承珩像是多愁善感了不少。”
蘇源失笑,強行挽尊:“只是想到剛回京不久又要離開,不論是與家人分別,還是讓家人經受車旅勞累,心中難免愧疚不安。”
“家人本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必他們也能理解你。”王先生仰頭看著枝頭的樹葉,“況且承珩此行是為國為民,乃關乎社稷之大事。”
“先有國再有家,不是嗎?”
蘇源心中豁然,作了一揖:“多謝先生開導,蘇某知道該怎麼做了。”
王先生故作不虞:“這般生疏,倒顯得咱們從未在書院共事過。”
蘇源面色舒緩:“只是沒想到您會是......”
點到即止,雙方都明白其中含義。
王先生感慨道:“父親離世前千叮萬囑,告誡我絕不能出頭,我照做了。”
“人生短暫,我這前五十六年不是讀書就是育人,總要在人生最後的年月裡留下一筆濃墨重彩。”
“我以為有生之年再不會碰造船之術,直到陛下旨意傳出。”
王先生看向蘇源,眼神堅定:“靖朝需要我,我便來了。”
弘明帝並非先帝,縱使帝王緩緩老矣,也不會做出先帝那般昏庸愚鈍之事。
蘇源眼眸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有什麼在心裡生根發芽。
直到與王先生道別,乘馬車回到家,也沒從這股情緒中掙脫出來。
縱身跳下馬車,剛站穩就聽到清脆的呼喚:“爹爹!”
蘇源以最快速度調整好表情,轉身的同時面露笑意,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元宵。
抬手挼了挼小揪揪,蘇源讓她坐在小臂上,單手抱著往裡走。
“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哦,元宵吃了蘿蔔,報吃,元宵吃光了。”
和很多小孩子一樣,元宵也不愛吃蔬菜。
便是精心調製的蔬菜泥,賣相比肉泥好很多,元宵也看都不看一眼。
為此老父親操透了心。
直到上次萬壽節宮宴,宋和璧拿不吃蔬菜會變傻嚇唬元宵,自此她再沒挑過食。
就算不喜歡,也還是會皺著小臉吃光光。
思及此,蘇源給她一個貼貼以作獎勵:“元宵真棒!”
元宵當即笑得見牙不見眼,圓眼睛彎成月牙兒。
院子裡,蘇慧蘭跟宋和璧拎著花灑澆花。
婆媳二人有說有笑,彼此間氣氛很是和睦。
蘇源腳下一定,在廊下停頓片刻。
元宵仰頭:“爹爹?”
軟綿的喚聲不禁喚回蘇源的思緒,也驚動了那邊二人。
“源哥兒回來了啊。”
蘇慧蘭放下花灑,下意識捶了捶後腰。
明明蘇源都二十有二,也有了表字,她還是多年如一地稱呼他“源哥兒”。
蘇源並不反感,只覺得是一種親近的表現。
跟“阿源”“爹爹”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