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案情膠著,所有人皆是連軸轉,凌芝顏也不知道多久沒睡,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就連不著調的花一棠都沒有半句怨言,她更不能臨陣脫逃。
林隨安吸了口氣,“無妨。”
花一棠眸光一動,突然哎呀呀叫了起來,“我胸悶氣短頭痛腳癢眼花嘴幹腹脹氣,”腰肢一扭,扇端頂著額角,擺個了身嬌肉貴的造型,“凌六郎,我一個紈絝,可經不起你們這般沒日沒夜的折騰,趕緊準備客房,我要歇著!”
凌芝顏容色震驚,神似一張裂開的表情包,林隨安立刻明白了花一棠的用意,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還真是……厚臉皮……
*
凌芝顏安排的園子位於後衙寅賓院,原本是周太守為他準備的臨時宿舍,環境雅緻,共有一間正廂,五間偏廂,明庶和明風也住在此處,可相互照應。
此時明庶等人皆出門辦案,院中無人,十分幽靜,林隨安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累得要死,大腦卻是異常興奮,金手指看到的記憶碎片好似走馬燈似得在眼前晃來晃去,越想睡,越睡不著。
足足捱了半個時辰,林隨安放棄了,決定起床去外面透透氣。
開啟門,水銀般的月光洩了一地,花一棠坐在臺階上,潔白的衣袂如花瓣鋪綻,託著他修長的身姿。他仰著頭,似乎在賞月,又似乎在聽風,夜色從濃密的睫毛滾落,無聲勝有聲。
他不去睡覺,待在她的門外想幹嘛,難道想替她守門?
林隨安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笑,不覺就笑出了聲。
花一棠轉頭,臉皮皺成了個苦橘子,“你怎麼起來了?”
林隨安撩袍坐到他身邊,“你也沒睡。”
花一棠哼唧:“這兒的床太硬,我睡不慣。”
嫌棄的表情貨真價實,可顏值擺在那,再配上月光濾鏡加成,愈發俊麗無雙。林隨安託著腮幫子較有興趣欣賞起來。
花一棠表情不太自在:“你盯著我作甚?”
“我在想象某人六歲大鬧公堂時的光輝形象。”
“你你你怎麼知道?”花一棠頓了一下,“定是穆忠那個大嘴巴!”又頓了一下,強自鎮定搖起小扇子,“我當時雖然年幼,但也是威震八方,正氣盎然。”
你不是被大哥狠狠打了屁股嗎?林隨安心道。不過為了某揚都第一紈絝的面子,她決定不揭穿他了。
“你呢?”花一棠問。
“嗯?”
“你六歲時在做什麼?喜歡什麼?是什麼樣子?”
林隨安有些恍惚。
那已經是另一個世界,很遙遠、很遙遠的事兒了。
說出來大約會嚇到他吧。
“是你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活。”林隨安笑著說。
花一棠心臟撲通一聲,亂了節奏。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笑容是如此乾淨無垢,卻又那般脆弱悲涼。
第32章
林隨安覺得花一棠是個很奇怪的人。
大多數時候, 他的表現都是張揚、嘚瑟、欠揍,但偶爾會有那麼一瞬間,會露出奇怪的表情——眉峰微蹙, 眼底緋紅,微微抿住唇角, 就好像突然被針紮了一下, 卻不肯喊疼,強忍著。
就像現在,他忽然放低了聲音,猶如清柔的晨曦滑過露珠,“以後,絕不會再讓你過那般的日子。”
林隨安:“……”
莫不是這傢伙腦補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你……”林隨安斟酌詞句,“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花一棠:“英雄不問出處, 我懂。”
“哈?”
“你我是搭檔,心照不宣,不必贅言。”
林隨安:“……”
她覺得很有必要贅言一下!
花一棠突然握住了林隨安胳膊,鄭重道, “信我!”
林隨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月光被風吹得細碎,星星點點落在花一棠的眼瞳裡, 漂亮得猶如夢境,讓她不忍打破, 更不敢直視,只能挪開目光,佯裝觀賞風景, 卻沒發現,在她移開目光的那一刻, 花一棠微微蹙了眉頭。
說實話,此處實在沒啥風景可看,院裡院外都是黑乎乎一片,只能看到幾道模糊不清的樹影,尤其在花一棠這個巨大的光源映襯下,所有景物都黯然失色,林隨安的注意力總是不自覺跑偏到花一棠的所在,又強自扳回來。
更詭異的是,一直負責調解氣氛的花一棠突然也不說話了,氣氛一時十分尷尬。
“要不……咳,”林隨安硬著頭皮沒話找話,“咱們都回屋睡……咳,歇息——”
突然,院外“咔”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藏匿在黑暗裡。
林隨安警覺起身:“誰?!”
一隻腳露了出來,緊接著是腿、身體,最後是頭,竟然是明庶,他的斷胳膊上了夾板,掛在脖子上,只能單手施禮道,“見過花四郎,見過林、林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