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瀛萊山其實並不遠,但天子身份何等尊貴?怎能老出宮?但這一回,一向聖明的天子顯得格外“昏庸”,非得親自出宮接太子回來。
任性不任性地先放一邊,但對太子的這份恩寵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大隊伍很快出發,很快就到了瀛萊山。
還是一如上一回一般的接待,待雙方客套後,剛落座喝了幾口茶的天子便見到了從外歸來的兩個兒子。
講真,要不是聽出了兒子的聲音,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黑娃是自己的孩子。
離開的時候還白白淨淨的,甚至有點小肥,總就一個多月沒見,就成了黑娃子了?嗯,看著倒結實了不少。
“父皇。”
太子、吳王給天子行過禮後,性情率真的吳王便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父親展示自己的成果。
“父親,你看,你看,這是我自己走來的鹽。”
天子略有些驚訝,“你做出來的鹽?”
吳王用力點頭,“是我和兄長一起做出來的。我們跟著先生們學著探勘鹽礦、做鑿井架、打鹽井,還有製鹽。父親,您嚐嚐,這鹽可好了。”
歐陽玉笑著起身,將空間讓出來給天子一家相聚。
現代人一走,天子明顯鬆弛了不少。他從兒子手裡接過鹽,伸手嚐了嚐,沉默久久後,眼睛竟是微微泛起了一絲紅。
他想起這多年因鹽而苦的將士、百姓,想到世家百多年把持著的鹽道,如今終是見到了一絲可以擺脫的希望,怎能不激動?
深深呼吸了下,哪怕鹽很鹹,他也未捨得吐了,只是抿著嘴,一遍又一遍感受著純淨的鹹味在味蕾反覆綻放的感覺。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品嚐雪花鹽,鬧得最兇時,他也不僅嘗過,在瀛萊山與世家相鬥的過程中,他也暗暗出了不少力。比如收緊朝廷掌握的鹽量,比如去買謝家的虧本鹽。
過程也是痛苦的。百姓因無鹽苦,但他知道,只要熬過這一段時間,就會迎來光明。
現在光明就在手裡,是他的兒子在聖人教導下造出來的光明,一種溫暖、有所依靠的感覺在心裡滿滿蔓延著。
太子見著父親嘴角綻出笑容,不知怎的,心裡一酸。
他出生得早,自然要比弟弟更懂一些人心。這一刻,他在父親的笑容裡看到了一種如負釋重的感覺。
他想起父親這一生,其實真沒享過什麼福,都是靠自己的。現在聖人們來了,父親似也有了倚仗一般,這種輕鬆,想來是父親很久都不曾體會過的了吧?
父子溫馨相處後,秦傅等東宮官員被叫了進來。
“諸愛卿,可有打探出聖人們的心意?他們可願意將鹽交於朝廷經營?”
“回陛下。”秦傅道:“聖人們在鹽礦上投入的人力、心力無數,若我們收取,著實也不妥。”
天子忙擺手,“朕不是這個意思。這鹽礦放他們手裡,朕也放心。朝廷可以給他們一個賣鹽之權,但名義上,這鹽權還是要歸朝廷所有的。你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秦傅想了想,便道:“臣明白了。如此,我想聖人們應不會反對。”
天子心裡有了數,待吃過迎風宴後,便將自己的想法提了出來。
說真的,這般真誠,歐陽玉等人是有些吃驚的。
要知道目前關中以及中原地區就發現了這一個鹽礦,現在給他們特許經營權,等於是把壟斷在世家手裡的鹽權放到了他們手裡,這真誠可謂是相當真了。
市場眾這邊一番商量後,便道:“陛下,我們在鹽礦上的確投入不少,但如今您這提議,等於是讓我們壟斷了關中、中原的鹽道。長期以往,我恐對你們不利。”
天子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真的是聖人啊!
剛要表示感謝的話,卻聽那神仙頭子話鋒一轉,“這樣,這鹽礦保留在我們手裡十年。待十年後,你們這個國家徹底穩定了,我們再歸還。在此期間,我們可以籤一份協議。嗯,所謂協議就是你們的契約吧。我們將每年供多少鹽,價錢都寫上。當然,價錢與供應量都得有個可上下浮動的餘量,畢竟若是有天災什麼的,也可能會有些變動。”
天子聽著,覺得十分有道理。雖然不是立刻給他們,但想到這夥人的品性,還是覺得很受觸動的。
講利益,但卻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很好,就該如此。
兩日後,經過穿越眾反覆修改的合約書被擺到了檯面上。為了方便古人閱讀,字都是繁體,還改成了豎版。
天子從歐陽玉手裡接過牛皮檔案袋,在歐陽玉指點下,拿出裡面的紙後,眼睛直接成了蚊香圈。
什麼鬼?一個契約這麼長?便是兩國締結文書都沒這麼長吧?
再仔細看看,只覺頭暈得很。這是寫了多少條?努力看了看,心中大駭。
這就聖人跟他們的差距?同樣是契約文書,可聖人比他們想得周道多了。
供應量多少、浮動多少、怎麼運輸、哪方負責運輸、運輸途中出了什麼問題該怎麼辦……
諸如此類的細節無數條,直接將天子看懵了。他將手裡的檔案遞給秦傅等人,哪怕秦傅學富五車,這會兒也是看得頭大。
這到底是哪位高人寫的契約?
一旁法務部的吳佳看著古人這模樣,抿著嘴,有些不厚道地笑了。作為一個律師,深知細節規避一切坑的道理。作為市場一方,她完全有理由將可能的陷阱都提前規避了,並儘量為己方多謀好處。
她垂手而立著,待大昭君臣看得迷瞪瞪,歐陽玉詢問是否需要講解後,便是欣欣然登場。
一番講解,大半天都過去了,而天子等人也終於弄明白了這份合同。
幾人對視一眼後,不由苦笑。
世上果然沒白撿的便宜。聖人們雖不貪,但對於自身的利益還是很看重的。不過聖人們這樣,反是讓他們也安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