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窄窗的陽光灑在李憑雲的睫毛上,他垂下眼,“就算你為我捨身忘死,我也不會感激你。”
趙鳶彎下腰,臉貼近囚室圍欄,眼裡的碎光一閃一閃,她仔細端詳著李憑雲,“李大人,我不貪你任何東西,只求自己的愛慕有始有終。”
她起身離去,“李大人,回見。”
在她離去之際,身後擲地有聲:“趙鳶 ,我從不恥為賤民,”
她站在長廊盡頭,光在她的身後,她揚聲道:“李大人,世道待你不公,你若不委屈,我便替你委屈。”
這一刻,李憑雲如同被人捏碎了脊樑骨。他的傲慢,他的冷漠,全都碎掉了,只剩下孤獨的內心,在溼冷的囚牢裡無法逃脫,寒顫不止。
他並不是個容易動容的人,此刻腳下像被一條無形的鎖鏈牽引著,他踉蹌地站起來,震怒大喊:“趙鳶,你這是自找死路。我命中有數,不必你來干涉。”
趙鳶手背在身後,繼續往前走,“就算是死路,我也會想辦法把它走活了。”
“你回來!”
趙鳶從沒聽過李憑雲的話,這次依然。她走出牢獄,鬆了口氣,呢喃道:“趙鳶,幹得漂亮。”
“姑娘家還是長得漂亮更重要。”
趙鳶被這冷不防的一聲搭話嚇破了膽,定睛一看,六子一身獄卒打扮,神不知鬼不覺地與她並肩。
“六子,你來幹什麼?”
“那趙大人,你又來幹什麼?”
不必說,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為了救裡面那個不可一世的混蛋。
趙鳶問:“我方才與李大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嗯,聽到了,他說你去送死,你不聽勸,偏要送死。”
趙鳶數落道:“我一番慷慨感言,你竟只聽到這層意思,看來人還是要多讀書。”
六子道:“我文盲都懂的道理,你一個讀書人卻不懂,我看你這書也都白讀了。真為你好的人,怎麼捨得讓你跋山涉水,捨身犯險呢?從前李大人說你蠢,我還替你爭辯呢,現在看來,他說的沒錯。”
趙鳶咬牙切齒:“他敢背後說我蠢...”
“他當你的面沒說過麼?”
“是談論這個的時候麼?!”
兩人從後門離開大理寺,六子刷刷脫下獄卒衣服,趙鳶看呆了眼,獄卒服飾底下,是一套女裝,六子將帽子扔進大理寺院,長髮披下,儼然一個嬌俏的小美女,就連神態也和方才截然不同了。
六子用姑娘的聲調說:“你們陛下讓你去李大人老家,不安好心。若陳家人在那兒設套,你不是自投羅網麼?”
趙鳶道:“那你說,我去是送死,那我不去呢?”
六子啞口無聲。
確實,她不去呢?
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再也得不到女皇信任。對一個志在仕途的人來說,沒有君王的信任,才是真正的死亡。
趙鳶道:“既然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便心無旁騖地走好眼前的路。”
“你其實心裡有數,方才為何還跟李大人吵起來?”
趙鳶狡黠一笑:“你可曾見過他那般失態的樣子?”
六子回想見李憑雲的第一面,那時他身負重傷,依然是一副老子命大的狗德行,和他相識四年了,的確沒見過他失態。
“好啊你個趙大人,現在真是賊精賊精的,李大人你都敢算計了。”
“賊精...賊...”趙鳶頓悟一般道,“你在洛川可有兄弟?”
“倒是有,只是洛川臨海,海賊多,我們是內陸賊,兩者互不往來,能幫忙的兄弟不多。”
“陛下撥了一支暗衛隨我前行,只要找幾個人在周府跟前盯梢即可。”
“我們盜盟把負責盯梢的人,叫守關人,這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趙大人,你可不能讓我的兄弟白忙活啊。”
趙鳶心裡算盤珠子噼裡啪啦飛快作響,“我的俸祿還在還上一回賑災銀呢,首飾也快變賣光了,你不要獅子大張開。”
“俗了俗了,你把我想俗了。”六子說,“趙大人,我喊你一聲大人,因我相信你前途無量,頂天立地,所以這回,我想替我兄弟們求個免死金牌,往後你飛黃騰達,在朝中擔任要職,別為難我們兄弟。”
“一碼事歸一碼事...”
“李憑雲要是出了事,我就回去當我的盟主,我可沒有任何損失,所以,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死活。”
趙鳶明知六子這是用來激她的玩笑話,可就連說笑,她都不願說出自己不在意李憑雲這般字眼。
因為她...真很在意李憑雲。
“我答應。”
六子大笑離去:“李憑雲沒看錯人,他這輩子值了。”
他一身女裝,笑聲卻粗魯豪放,這反差看得趙鳶瞠目結舌,直到六子快走遠了,她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撒腿追上去:“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是不是又拿我打賭了?你站住!給我解釋清楚!”
第87章 弒子之母3
趙鳶此次前往洛川, 打著跑鏢的名義,胡十三郎和六子伴在左右,這還不算氣派, 最氣派的是身後跟著的皇帝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