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魯斯式飛船(1 / 5)

小說:拉格朗日墓場 作者:王晉康

哈馬黑拉島空天發射場是最接近赤道的發射場,三十多年前投入使用,是一些實力雄厚的私人財團合資興建的,以便同美、俄、日、烏克蘭等國興建的馬紹爾群島空天發射場抗衡。那時世界宇航業正是巔峰時期,空天飛機在月亮和地球間來往穿梭,數目眾多的太空巴士載著如蟻的觀光客。沒有人想到僅僅10年後它的景況就會一落千丈。後來,馬紹爾空天發射場被洪水淹沒了,哈馬黑拉發射場慘淡經營,勉強維持下來,但也幾乎停業了。現在發射場中只停著一架空天飛機,就是魯氏公司的“挪亞方舟”號。偌大的發射場人影寥寥,水泥地面的縫隙里長出了青草,幾隻白色的海鳥在藍天下掠過。

這頭龐大的怪獸靜靜地趴在那裡。後掠機翼,垂直尾翼,外形與美國早期的太空梭差不多。但它使用可變向量噴管,在水平位置下垂直起升,水平落地。這與垂直起升、水平回落的太空梭以及水平起升、水平回落的老式空天飛機都不同。

魯剛和平托領著兩位客人參觀,巨大的機身映著藍天,襯得他們小如螻蟻。魯剛憐愛地仰望著機腹,又一次感到人類的偉大和人類的渺小。想起20年來航天業無可挽回地衰落,也不免滋生出蒼涼之感。衣冠楚楚的弗羅斯特登上舷梯,笑容慈祥地說:

“魯斯式飛船,好樣的,”他親暱地評論道,“一般來說,技術的發展沒有奇蹟,新技術是對各種固有矛盾的又一次排列。當你側重於某一方面時,總要犧牲其他一些特性,所以任何一點微小的技術進步都必須經過一步步艱苦的努力,是漸變而不是突變。但這種新式空天飛機簡直是科幻般的成就,它是20世紀90年代烏克蘭宇宙科研推廣設計總局尼古拉·拉祖姆內的傑作。近地載重量1000噸,使用混合金屬燃料,幾乎能以任何速度飛行,甚至能懸停在空中,這就使極為困難的飛船再入大氣層過程變成了小孩的遊戲。2012年西安航天公司製成第一艘樣機,你們這艘是世界上第八艘,也是目前服役的唯一一艘,如果……人類文明自此不能復甦,那麼你的飛船就會成為航天技術的頂峰。千百年後,人類愚昧化了的後代將把它作為聖物頂禮膜拜。”他笑著回頭說:“20世紀科幻作家拉里·尼文的小說中有這樣的描述,說文明衰亡後,殘留的‘工程師’將成為那個愚昧時代的神聖,他們手中殘留的技術也成了那個時代的神蹟。上帝保佑,不要讓這個預言變成現實。”

魯剛笑道:“弗羅斯特先生,你對航天技術十分內行,尤其對技術的評價有局外人達不到的深度。我想你一定是個航天專家,在此之前,看到你們的神秘舉止,我還以為你是個恐怖分子呢。”

他的話中隱含譏刺,但弗羅斯特一笑置之。他們參觀了巨大的指揮艙、服務艙、生活艙以及更為巨大的貨艙。魯剛敲敲10英寸厚的貨艙防護板,驕傲地說:

“只有魯斯式飛船有能力裝這樣的防護板。它一開始就是為運送核廢料設計的,對於濃度較低的核廢料,這些防護板足以防禦它們的輻射。你知道嗎?相當多的防護板並不是鉛板,而是做燃料的那種混合金屬,這樣一來,在核廢料已卸下的情況下,可以逐步抽掉這些防護板做返程燃料。”

弗羅斯特點點頭:“我知道,十分巧妙的設計。”

他們瀏覽一遍,返回生活艙,這裡也相當寬敞。他們在椅子中把自己安頓好,饒有興趣地用固定帶把自己拴住。弗羅斯特笑著說:“我好像已經到太空了。你看,我馬上就要飄浮起來了。”

平託也湊趣道:“建議兩位這次乾脆隨貨物到太空觀光,我們不會額外收費的。”

“謝謝平託先生的慷慨,”弗羅斯特笑著並自得地說,“太空我已經去過多次了,還與家人一起去太空度過假,是我親自駕駛的‘太空巴士’。我真留戀那個富裕的夢幻時代,數量眾多的太空巴士幾乎是一夜之間從地下冒出來的。可惜這場夢為時太短了。好,我們開始正題吧。”他與羅傑斯交換一下眼神,笑道:

“報價單我們看過,你們的運費很合理,但要求我們支付60%的款項作為保密費,未免太苛刻了吧。”

魯剛介面道:“不多,弗羅斯特先生,你說的30%遠遠不夠。我們心照不宣,我知道你代表哪個國家。這次,你要求絕對保密,要求自己裝貨,加鉛封……我當然不相信那會是普通核廢料,我想也不會是曼哈頓島上的自由女神像或拉什莫爾山上的四總統巨型石像吧。但我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我不管裝運的是瑪雅人的財寶,還是印第安人的屍骨。我只要求一個合理的價錢,能補償給我帶來的額外風險。誰知道呢,可能我會為此陷入一場馬拉松官司,或被某個恐怖組織追殺。”

羅傑斯先生顯然很惱怒,用目光催促弗羅斯特與對方爭論,但後者用目光制止了他。平託已經準備對付一場艱苦的討價還價,魯剛則冷著臉,擺出一副絕不退讓的派頭。停了一會兒,弗羅斯特笑道:

“魯剛先生是一個過於強硬的對手,你讓我很為難。這樣吧,我提一個建議:運費不變,保密費加至50%。坦率地講,我十分願意談成這筆生意,也願意儘快把那批貨物處理妥當,但這是我能作出的最大讓步了。”

平託示意魯剛接受,魯剛沉吟片刻,勉強點點頭。弗羅斯特介面道:“但有一點困難,離飛船起航只有兩個星期了,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我無法透過秘密走賬籌到那筆額外的款子。這一點務必請你理解。你知道,即使在我們政府內,我們也不能過於公開地行事。”

魯剛不快地說:“你的意見……”

“我想先把1億美元的運費付訖,其餘5000萬我會在兩個月內轉入你的戶頭。”

魯剛看看平託,勉強答應:“好吧,我相信一個有教養的紳士不會在付訖全部費用這方面讓我為難。”

弗羅斯特輕鬆地笑道:“那當然,我們都是有諾必信的紳士。另外,你我都有讓對方守信的撒手鐧。如果我們在付款上搗鬼,你儘可讓平託先生公佈這次秘密交易的內情;反之,如果在我們付款後,你未遵守保密的條款,我們會派上一打殺手去尋你的晦氣。當然啦,我相信不會出現這些不愉快。現在,我們可以按下指印了吧。”

魯剛笑著點頭:“好,現在請回臺北,到我的辦公室裡正式簽約。”

兩個小時後,他們包租的波音737在臺灣桃園機場降落。又兩個小時後,弗羅斯特兩人夾著裝有合約的皮包坐上自己的羅爾斯·羅伊斯轎車,羅傑斯升起司機後面的隔音板,不快地說:

“弗羅斯特先生,我想你答應魯剛的價碼太快了一點,我們還可以再砍上一刀的。”

弗羅斯特把頭枕在澳大利亞小牛皮精製的坐椅上,神色平和地說:“夜長夢多,最重要的是儘快促成這件事,這是布朗先生一再交代的。”他冷笑一聲說:“再說,那5000萬他們拿不到的,我們將把這筆錢交給上帝。羅傑斯,從現在起要派人晝夜監視魯氏公司,驗證他們的保密承諾,同時掌握老平託一天24小時的行蹤規律。”

羅傑斯猜到了他的話意,點點頭,沒有多說話。弗羅斯特神態落寞地看著窗外的島國風光,很久才低聲自語道:

“這些暴發戶,他們連怎樣在餐桌上使用刀叉還沒學會呢。和我們鬥心眼,他們還嫩了一點。”

湯姆遜把自己的行裝打點好,裝在他的菲亞特轎車中。堆放場的職員已經全部遣散,秘書小姐是昨天離開的。上午10點,接替他的吉維特先生按時趕到,他是一個精幹的中年人,穿一身灰色的西裝,只有一名助手隨他同來。兩人在辦公室的門口握手:

“歡迎你,吉維特先生。”

“你好,湯姆遜先生。”

“吉維特先生,我已經完成了上邊要求我做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部遣散,資料已經封存。而且,我又在唯一的兩個知情人——傑克和我的嘴上貼了封條,請放心,我們會徹底忘卻AD區的秘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謝謝你的工作。”

來人把湯姆遜送到路邊,再次同他握手:“湯姆遜先生,順便問一聲,斯特金先生早就離開了嗎?”

“對,15天前他就走了。”

“他到什麼地方去?”

“不知道,他走得十分決絕,甚至沒容我同他告別。你找他有事嗎?”

“沒有,只是隨便問問。我同他素不相識,但我十分尊重這位聞名遐邇的戰神。再見,一路順風。”

湯姆遜走後的第二天,一列車隊隆隆地開進了尤卡山堆放場。重型卡車上裝著一種造型比較特殊的集裝箱。美國陸軍派來的工兵日夜搶修著因地震破壞的道路。五天後,這些集裝箱已經在舊金山港口開始裝船了。

哈丁斯和傑克匆匆吃完早飯,騎上腳踏車上班去了。那個餐館比較遠,騎腳踏車至少要50分鐘,但他們已經無力支付汽車的燃油費用了。麥菲亞也急急忙忙吃完飯,同小米斯吻別,她在附近一家飯店找了一份打掃衛生的鐘點工工作,現在也該上班了。米斯怯聲說:

“媽媽你也要走嗎?”

“對,孩子,媽媽要儘量多掙點錢給你治病呀。”

米斯無力地說:“媽媽,明天還作化療嗎?”

麥菲亞親切地說:“是的,孩子,再作幾次你就痊癒了。多虧外公臨走時留下的這筆錢,我們才能為你治病。”

米斯仰起頭問:“外公呢?他現在在哪兒?”

麥菲亞強抑心中的刺痛,吻吻女兒的額角,離開病床走了。她不知道衰老的父親現在在哪兒,過得怎麼樣。爸爸臨走留下兩萬美元,足以維持近期的醫療費用。但若用骨髓移植的辦法去根治,那麼即使再加上一個月後可兌付的一萬二千美元支票,也仍然遠遠不夠。

問題是,他們根本沒有其他途徑來湊足這筆錢。

米斯的白血球已達100萬,膚色近乎透明,脾臟和淋巴結腫大,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麥菲亞知道,目前的化療和放療都只是權宜之計。當女兒體內的癌細胞增多時,就用這種辦法化放療殺死它們,但同時也殺死了健康的紅血球。然後停止化療,等造血器官把紅血球補足,不過這時癌細胞又氾濫成災了,必須開始下一輪的治療。這是和死神的一場賽跑,雙方交替領先——而且最後的結局肯定是死神取勝。可是他們沒有一點辦法。全家都在盡力為女兒的生命工作,連她哥哥傑克也找到了一份力工,每天不言不語地苦幹。這個看似冷漠、玩世不恭的哥哥實際深愛著妹妹,這使麥菲亞的心裡多少保留一絲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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