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傷

小說:春風度劍 作者:蒼梧賓白

卻說聞衡運起輕功, 憑著來時記憶,在一片漆黑的山道上發足疾奔,不知過了多久, 忽覺肩上一重, 薛青瀾環著他脖頸的手臂軟軟地垂落下來, 竟是內傷甚重、再難支撐,徹底暈厥過去。

聞衡因提著真氣疾行,周身發熱,一時不察, 直到現在才發覺懷中人的身體越來越涼,他忙抱著薛青瀾拐入道路旁的樹林中, 靠著一棵粗壯古樹下將他輕輕放下。薛青瀾昏迷之中亦覺痛楚, 不由得呻/吟一聲,聞衡尚不知他傷勢如何,稍有躊躇, 但人命關天,還是橫下心來解開了他的衣帶,伸手撥開內衫,藉著照入樹林的一點微弱月光,只見薛青瀾胸口印著一個烏紫掌印, 在冷白膚色映襯下顯得尤為清晰。

聞衡心中重重一沉, 情知不妙,將他衣襟掩好,轉過身來,一手扶肩,一手抵住後心,透過背上大穴將溫純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他體內。約莫過了半刻, 薛青瀾身體才逐漸回溫,低低地“唔”了一聲,甦醒過來。

聞衡右手搭在他腕上,只覺脈搏虛弱,雖比剛才強點,但仍是枯敗之象,顯然傷勢極重,並非靠輸送真氣便能自行療愈。他心底焦躁憂急,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只能從背後將薛青瀾緊緊擁在懷中,以自身體溫為他取暖,輕聲問道:“覺得哪裡難受?胸口疼不疼?”

薛青瀾眼睫顫動,勉力睜開雙眼,凝眸注視他片刻,用極微弱的聲音道:“沒有……”

“你啊,”聞衡知道他是怕自己憂心,不肯據實以告,心疼愈甚,恨不得以身相代,好叫他少受些苦楚,“你放心,我們這就下山去找大夫,不論用什麼法子,一定能治好你的傷。”

薛青瀾“嗯”地應答了一聲,又喘息片刻,才勉強攢足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問道:“衡哥,我自作主張將你迷暈帶走……還關在山莊裡……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

聞衡原想答“不是”,但見他目光殷殷,恐怕一味順著他答話,反而叫他心中不安,於是道:“我氣的不是你自作主張,而是氣你不顧惜自己,既然都綁了我,為什麼不叫我幫你對付褚松正?我們兩人聯手,總好過你單打獨鬥——”

他說到一半驀地反應過來,一看薛青瀾,果然見他眼底盈滿笑意:“羞不羞……當初我也是這麼勸你,你怎麼不聽?”

聞衡嘆了口氣,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這些事……”忽聽他輕輕問道:“衡哥,你方才在臺上說的那幾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二人之間只差一層窗戶紙,那夜在越影山時險些就戳破了,哪知被那幾個倒黴催的殺手打斷,竟再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夜當著天下眾多英雄豪傑的面,薛青瀾捨命為他洗刷汙名,那份心意縱然沒有說出口,聞衡也絕不可能會錯意——他已來遲了一步,無論如何不能再晚第二回 了。

“如果‘青瀾劍法’都算隱晦,那你聽到‘心愛之人’,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聞衡將他托起些許,低頭與他額頭相抵,喃喃地在他耳邊道,“我心愛之人當然是你……只有你啊。”

薛青瀾幾乎融化在他懷抱的暖意之中,只覺心神激盪,一股血氣衝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胸口更是痛得像被一把鐵錘翻來覆去地砸;可這痛苦之中又夾雜著極度的欣悅,彷彿是寒夜裡的一團烈火,哪怕會被灼傷,也緊握著不肯放手。

“衡哥……”

他半閉著眼平復了好一陣,嚥下了喉嚨裡的一口血,才在聞衡額間蹭了一下,低聲問:“該不會是我要死了,你故意哄我的罷?”

聞衡立刻抬手在他背上佯抽了一記,卻捨不得用一點力,斥道:“不許胡說。”

薛青瀾輕輕地笑了起來,想伸手去摸他的臉,可惜實在虛弱,只抬了一半就無力地墜下去。聞衡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頰邊,柔聲道:“沒有哄你,是我心中早就這麼認定了,所以自然而然便脫口而出。”

薛青瀾指尖觸到他溫熱的肌膚,心中盈滿柔情,眼中卻一時流下淚來,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待我好……卻沒想到妄念也有成真的一天,有你這句話,我便死而無憾了。”

聞衡見他聲氣衰微,似乎又要昏睡過去,心內大慟,忍著淚意低聲道:“傻子,胡說什麼,不過受了一點內傷,很快就能治好。”

薛青瀾昏昏沉沉的,自覺視線模糊,氣力難支,卻仍附和著他道:“正是……待我好了,還要再多活百年,同你長相廝守……一輩……”話沒說完,他身體忽然一軟,墜入聞衡臂彎之中,再度暈了過去。

聞衡忙探他脈搏鼻息,幸好還有生機,又抵住他背心要穴輸送內力,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薛青瀾呼吸才漸漸恢復,臉上稍現血色。林中蕭蕭風過,吹得聞衡一個激靈,他攬著人事不省的薛青瀾,心中似被人澆了一瓢冷水,滿是茫然空落,暗忖道:“難道我命中註定要孤老終生,不然何以剛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便要面臨生離死別之苦?”

彷彿是七年前的雪夜再度降臨,哪怕他如今武功高強,劍術絕頂,可在生死無常與弄人造化面前,卻仍舊如同一個稚弱少年般無能無力。

聞衡深深俯下身去,在薛青瀾眉心印了一吻,就這樣黯然消沉了片刻,又抬頭打起了精神,心道:“我自小看過的內功心法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凡療傷之法都是大同小異,無非是借他人內力打通自身經脈,青瀾這傷比別人多了一道寒氣,只要先壓制住他體內寒氣,再輔以《凌霄真經》中的療傷法門,以內力引導他自身真氣迴圈運轉,內傷便可自愈,到時候再慢慢尋訪名醫替他醫治寒邪不遲。車到山前必有路,病人還躺在這兒,我萬萬不可先自亂了陣腳。”

他主意已定,當下便抱起薛青瀾,繼續向山下行去,趕了一個時辰多的路,待天色漸明,來到蘅蕪山下一處市鎮中。聞衡在鎮東尋到一家客棧,要了一間房住下,又額外給店夥計一錢碎銀,叫他請當地郎中來為薛青瀾看診。

那郎中只上手一搭脈,便連連搖頭道“治不了”,聞衡早有心理準備,聞言並不氣餒,問道:“先生可知道哪家藥堂有好人參?”那郎中一聽即知他的意思,擺手勸道:“公子,別說這小鎮裡沒幾味好藥,你就是有本事尋了千年老參來,也是徒勞,還是少花些冤枉錢,及早準備身後事吧。”

聞衡不願再聽他說這些喪氣話,也不爭辯,只道:“我自理會得,有勞先生,這邊請。”他送走了郎中,自己到鎮上藥鋪抓了些黃芪、當歸之類的溫補藥材,沒有人參,便以參片替代。回到客店後,他將藥材交給夥計拿去燉雞湯,又給薛青瀾含服了參片,果然到中午時有了起色,薛青瀾慢慢醒轉,悠悠叫了一聲“衡哥”。

聞衡側坐在床沿上,將他扶起來靠在懷中,關切道:“醒了?覺得身上如何,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薛青瀾搖頭道:“沒別的,只是口苦得很……給我杯水。”

聞衡一手取過茶杯來喂他,薛青瀾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再開口時,聲音聽著倒比先前有力氣一些:“這是哪裡?怎麼天都亮了。”

聞衡道:“是蘅蕪山腳下的一座鎮子,咱們暫且落腳,等明天就往別處去。”

薛青瀾抬手撫過他泛青的眼底,因中氣不足,尾音直往下掉,聽起來格外軟和:“不忙著走,衡哥,你奔波了一整晚,又損傷了不少內力,先躺下歇歇好不好?”

聞衡握住他的手,低頭在蒼白的指尖上親了親,道:“我不累。”

薛青瀾一笑,偎進他頸窩中,低低地道:“我知道你一心想找大夫治好我的傷,但是我殺了薛慈,江湖上不會再有哪個名醫肯替我瞧病,所以你不要著急了,生死有命,強求也求不來。”

“沒關係,不強求。”聞衡親了親他額頭,溫聲答道,“不用他們,我自己也能治好你,你信不信我?”

薛青瀾閉著眼點頭道:“自然……你說的哪一句話我沒有信過?”

“那就放寬心,只管養傷,別的都交給我。”聞衡將他鬢邊亂髮一一理順,輕聲道,“昨夜你親口說過會好起來,同我廝守一生,你也要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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