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推測

小說:春風度劍 作者:蒼梧賓白

“還有一件事。”薛青瀾思及自己前夜心神激盪之下說出的話, 頗有些難以面對,所以並不應聞衡的話,故意拿別的話題岔開, “是褚家劍派和垂星宗之間的約定——”

聞衡卻止住他, 道:“先別想這些, 免得勞心傷神,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

薛青瀾是聖手傳人,醫術了得,哪裡會不清楚眼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怕現在不說, 往後就再沒機會說了。但他不願再說這些徒令聞衡傷心的實話,強打起精神道:“不要緊, 我睡了好久, 想跟你說說話。”

聞衡嘆了口氣,抬腿上床,自己倚著床頭當肉墊, 又把薛青瀾往上抱了抱,好讓他躺得更舒服些。薛青瀾倚在他胸前,慢慢地道:“我將你捉去風蘋山莊後,故意騙李直到地牢看你,叫手下扮成他的樣子回到褚家, 多虧了他, 這些日子打探到了不少有用的訊息。”

“不久前褚松正送了一封信給方無咎,提出若垂星宗肯出手幫忙捉住你,他便將西極湖地宮和古劍背後的秘密告訴方無咎。這個秘密說來其實也很簡單,我們早就知道的,這世上與奉月劍相同的劍還有兩把,一把是純鈞派的純鈞劍, 一把是上回我們在宮中看到的古劍,一把劍對應著一座地宮,地宮內有許多武功秘笈,上頭的文字與劍銘同出一源。”

薛青瀾精神很差,說不了幾句話聲氣便漸漸弱下去,他靠在聞衡肩上歇了一會兒,偏頭咳了兩聲,喘了口氣,又繼續道“衡哥,越影山有地宮,西極湖有地宮,那你覺得褚家劍派為什麼會知道地宮的事情?”

聞衡心念電轉,立刻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司幽山可能也藏著一個地宮?”

“不錯,”薛青瀾道,“宮中那把名為‘玄淵’的古劍,正是由褚家劍派主動進獻給皇帝,時間恰好是在七年之前。”

七年對聞衡來說是個非常敏感的日期,因此薛青瀾一提,他腦海裡某根神經立刻跟著顫了一下:“這件事與我家的案子有關係?”

“憑‘李直’的身份,能探到的訊息實在有限,我不敢斷言。”薛青瀾道,“但是衡哥,你還記得那晚在宮中,那個內衛說你父王是在擁粹齋被人用‘玄淵劍’殺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這其中必然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聯絡。”

聞衡摟著他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薛青瀾感覺到了痛意,卻沒有說破,若無其事地繼續道:“除了這些,還有個意外收穫。四年前純鈞派玉階長老繼任典禮上,他們的鎮派之寶——就是那把假劍——其實最後是被褚家的人盜走了。”

“褚家劍派?”聞衡倏然一怔,“可那晚在後山禁地同我交手的人,使的分明是垂星宗的武功路數,而且第二天在藏劍閣裡還發現了我被他打碎的劍鞘。”

先前他們從顧垂芳那裡知道真劍早已失竊,就沒再費心想過假劍的事情,此時忽然翻出了舊事真相,兩個人彷彿是拿著一團亂麻,分明找到了一根線頭,卻不知該從何解起。薛青瀾猜測道:“會不會是兩撥人馬同時出手,結果被一方搶了先?”

聞衡沉吟片刻,忽然問道:“垂星宗中,知道地宮一事的都有誰?”

薛青瀾:“事涉機密,除了宗主和親信護法,其餘人一概不知。”

“這就怪了,”聞衡道,“褚家劍派那時候已經投靠了朝廷,真純鈞劍早在宮中,他們何必要大費周折地去偷一把假劍?越影山地宮除了朝廷、褚家、顧前輩外,連本派掌門都尚且不知曉,垂星宗的人又從何得知?”

“也許是從哪聽說了純鈞派有一把古劍,因此推想它和奉月劍一樣,是另一處地宮的鑰匙。”薛青瀾話鋒一轉,“不過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都太巧合,就我所知,宗主以前從沒打過純鈞劍的主意,更不曾令親信護法特別注意這種事,或許那個人只是單純地想盜走鎮派之寶,打純鈞派的臉呢?”

聞衡沉吟道:“有道理。不過要是這樣說起來,那個人既然不是垂星宗上層人物,就排除了他是自外面侵入的可能;當日受邀前來的賓客又都是名門正道,或是各峰長老的知交朋友,也就是說在這些‘正派人物’裡,有一個人隱瞞了自己的出身和武功傳承。而且那一晚他是從玉泉峰後山抄小路進入臨秋峰禁地,說明他對越影山、尤其是玉泉峰的地形很熟悉;考慮到各峰之間間隔的距離,那一夜他很有可能就住在玉泉峰上,是秦陵長老的客人——青瀾,薛慈曾向你透露過他的出身門派嗎?”

薛青瀾心臟猛地亂跳了兩下,心神驟亂,立刻扯動內傷,躬身劇咳起來。聞衡忙扶他坐起來順氣,撫著他的背嘆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廚下有燉好的雞湯,我去端一碗上來,喝了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薛青瀾眼前陣陣發黑,耳邊雜音紛亂,不大聽得清他說什麼,只好胡亂點了點頭。聞衡便從床上起身,小心地扶他躺好休息,仔細掖好了被角,才轉身出門去。不多時他從樓下端回一盅熱騰騰的黃芪雞湯,哄著薛青瀾勉強喝了小半碗。然而薛青瀾連喘氣都牽扯著胸口疼痛,喝不了幾口就推著他手腕道:“夠了,衡哥,你也還沒吃飯休息,別盡顧著我了。”

聞衡將湯碗放好,回過身來道:“我不顧你還能去顧誰?等你養好了病,想怎麼管我都行,眼下先緊著你自己的傷勢,少操心多休養,好麼?”

薛青瀾心道:“若有以後,當然是再好不過,可若沒有,我能同你說話的機會,或許只有這三五日了。”他自知傷重難愈,然而一片痴心竟得回應,遺憾之外,又覺慶幸,於是微微含笑答了一聲“好”,又道:“你被我急匆匆地從湛川城帶出來,身上想必沒帶夠銀錢,我懷中還有幾張銀票,你拿去救急。”

“知道了。”聞衡抬手掩住他的眼睛,輕聲道,“別說話了,你睡一會兒,我在這兒陪著你。”

薛青瀾精神倦怠,此時實在撐到了極限,便依言閉眼,握著聞衡的手沉沉睡去。

聞衡見他睡下,雖夢中也因傷痛而微蹙著眉頭,但今日氣色卻比昨夜好了一些,總算鬆了半口氣,有餘裕分心去仔細推敲薛青瀾透給他的幾個訊息。

先前他只把心思放在純鈞劍和越影山地宮上,最多是想到純鈞劍與崑崙步虛宮有些關聯,卻從沒將純鈞劍、奉月劍和玄淵劍聯絡起來考慮。聞衡總覺得自己腦海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無來由地令他有種心驚肉跳的預感,方才他只不過提了一嘴薛慈,就把薛青瀾嚇得那樣,因此沒來得及往深處想,眼下再仔細一琢磨,那許多紛亂的線頭卻奇異地首尾相連,漸漸勾勒出一道往事的輪廓來。

純鈞、奉月、玄淵形制大體相當,銘文又與步虛宮烏金令牌上的字跡一致,那麼這三把劍的來歷、用途,出身於步虛宮的馮抱一很有可能早就知曉,而他在叛逃步虛宮後投效了內衛,把這個秘密帶入了皇宮。假設三十年前聶竺盜劍就是出自朝廷授意,馮抱一的目標是收集這三把寶劍的話,從擁粹齋的收藏來看,這件事的進展似乎並不順利,在取得純鈞劍二十年之後,朝廷才終於得到了褚家獻上的玄淵劍,至於奉月劍更是一直留在垂星宗,至今仍未得手。

但叫人不解的是,七年前褚家已透過獻劍投靠了朝廷,那麼明知道純鈞劍就在宮中,為什麼在三年後還要費力不討好地再來偷一次假劍?

聞衡只端坐不動,心跳卻無緣無故越跳越快。他像個一層層解開石皮的工匠,一邊直冒冷汗,一邊知道自己終於觸到了最令他恐懼的核心。

如果這一切都是馮抱一在背後坐莊,褚家盜劍也是出自他的授意,那他之所以做出這個判斷,很可能是懷疑已經到手的純鈞劍是假貨,才要拿純鈞派一直宣稱沒有丟的鎮派之寶來驗證真偽——可純鈞劍已經被聶竺盜走二十幾年,馮抱一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偏偏二十年後才驀然察覺?是誰提醒了他?

不消聞衡細想,答案已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七年前,馮抱一的手中或許已經有一把“玄淵劍”了。

由於純鈞劍是真的,所以他深信不疑,“玄淵劍”當然也是真的。可是等到褚家劍派拿出了真正的玄淵劍,馮抱一才意識到,他一直以來都被一個人騙了。

這個日期很可能並不是巧合。

七年前,真假雙劍的事情敗露,最先被追究的一定是編造謊言的人;同樣是在七年前,他的父親、當今皇帝的胞弟、慶王聞克楨,因為“欺君罔上”而被馮抱一用玄淵劍誅殺於擁粹齋。

或許當年其實有幾個人分別去尋找這三把寶劍,所以找來的劍中,純鈞是真的,玄淵是假的;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因果輪迴,報應不爽,當年聶竺虧欠純鈞派的,要由他唯一的骨血親手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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