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女心(2 / 3)

小說:摯愛 作者:雲五

符清泉臉色陰沉地瞪著她,他稍稍鬆開她,她立刻雙手環胸緊緊抱住自己,這對符清泉自然是沒有什麼抵抗作用的,不過是這麼做,能讓她自己覺得安全些罷了。他冷冷地欣賞完她的全盤防護動作,唇角很不屑地往下一撇,然後乾淨利落地跨過欄杆回房去。南溪眼看著他關上房門,才伸手扶住牆,一步一步地摸回房去。

找出吹風機吹頭髮,手不經意間掠過面頰,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在面頰上蜿蜒爬過。

翌日紀晨陽照舊來接她上班,他公司開在濱江,為的是享受開發區諸多優惠政策。南溪所在的崑曲研習社也在濱江,則是為了租金低廉。儘管這兩年崑曲在社會上似乎炒得熱起來了,然而絕大部分的崑曲研習社,扔在生存線上徘徊。

在符清泉把話挑明前,南溪對紀晨陽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所以凡事戰戰兢兢,生恐說錯什麼做錯什麼,影響到紀晨陽和符清泉的交情。如今知道紀晨陽和符清泉鐵成這樣,南溪便無所顧忌起來,也不必有問必答,也不怕行差踏錯,反正無論她怎樣做,符清泉想達到的目的是永不會變的。

他不過是要全盤控制住她,要她做一隻籠中鳥,池中魚,興致來了便逗她一逗,看她奮力撲騰取樂。

也許符清泉哪天心情好了,便像街市的賣魚人一樣,撈她起來,做一次性的凌遲來個了結。

從家裡到研習社開車也要大半小時,原來紀晨陽常和她閒聊,比如時代廣場周圍的街市上有農民擺攤賣些農產品,紀晨陽便常常要調侃式的加一句“時代廣場沒有城管”;又或者剛到紐約時因經濟拮据,和印度學生合租apartment,常有些意想不到的文化衝突云云。南溪知道紀晨陽算不上什麼壞蛋,單憑他父親的地位,他讀書時還努力找intern這一點,便可見其為人踏實。然而,現在她明白,紀晨陽再好,那也是和她沒有關係的事情。

於是紀晨陽再和她閒扯時,她便懶得用心去應付,往往是問三答一,紀晨陽察覺她態度有變,問她是否心情不好。

南溪本想拆穿他,想想又何必費神呢,若紀晨陽看不住她,符清泉自有後著。她想想便笑說:“最近排練很累。”

紀晨陽信以為真,趕緊催她用這大半小時的車程補覺,南溪闔眼假寐,心裡卻在猜測,究竟紀晨陽欠了符清泉什麼人情,值得花這麼大功夫陪他做戲?這樣胡思亂想了很久,隱隱發覺車子似乎停住了,又好像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她嚇了一跳,趕緊睜開眼,卻發覺不過是紀晨陽手肘擱在椅背上,撐著下巴,饒有興味地望著她。

南溪環視左右,原來已到了研習社,她看紀晨陽若有所思似的,慌忙笑道:“這麼快到了,怎麼不叫醒我?”

紀晨陽笑笑,也不答話,彎下腰去替她解安全帶,南溪嚇得後背緊緊貼住車椅,不敢有絲毫動彈。偏偏紀晨陽動作極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替她解開安全帶後抬起頭來,那張峻秀精緻的臉孔,幾乎要貼在她面頰上。南溪驚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不曉得過了多久,也許時間並不長,只是她心裡太過駭異,以至於將這分秒的光陰,拉成近似折磨的漫長。最後他終於移開身子,什麼都不曾發生似的,輕輕笑道:“下午我再來接你,拜拜。”

下午四點不到紀晨陽又來了,研習社裡的人都知這是南溪的男朋友,不僅不攔他,反而極熱心地幫他指引,說南溪在化妝間。

南溪方抹好肉色油彩,便從鏡子裡望見紀晨陽,她手未停,一邊撲定妝粉一邊問:“怎麼這麼早?”

紀晨陽也不應聲,靜靜走到她身後,躬下身來籠住她,從鏡中看她上胭脂畫眉唇。鏡中的南溪容顏精緻,唇紅頰粉,連同一雙眼睛似乎都脈脈含情。紀晨陽看在眼裡,只覺這畫面像極了家中收藏的名家工筆清水芙蓉圖,他輕輕俯下身,貼到她耳邊低聲笑問:“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時,心裡怎麼想的嗎?”

南溪耳邊一熱,被他雙臂挾在一極小空間裡動彈不得,胸腔裡一顆心突突地亂跳起來,卻只敢裝作不知,貼著片子笑問:“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紀晨陽笑起來,竟染著幾分稚氣:“清泉說要介紹他妹妹給我認識,我想……我以為又會見到一位誰誰誰的女兒、某某某的千金那樣的女人,”說到這裡紀晨陽忍不住又笑了,實在是回國後為他介紹女朋友的太多。父親的朋友們忽然都變得極注重家庭,隨身帶著女兒照片,或是打高爾夫都要女兒隨侍在側,千篇一律的容貌姣好、談吐大方,真沒什麼可挑剔的,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他實在記不住。

南溪忍不住好笑,問:“結果呢?”

“結果……”紀晨陽思索良久,彷彿在尋找形容詞,最後他笑笑,“覺得你很……中國。”

南溪一時疑惑,旋又笑道:“拜託,你也就出國讀了兩年書而已,裝什麼流落異鄉的範柳原呢!”

“不,”紀晨陽搖搖頭,仔細端詳鏡中南溪上妝後的模樣,明麗大方中透出一股小兒女的嫵媚態,活脫脫古戲文裡走出來的人物,卻又如此鮮活的出現在自己身旁。他一時詞窮,不知該拿什麼形容才好,躊躇半晌卻又將方才的話換個說法重複一遍,“現在要找很中國的女孩,很難了。”

南溪不以為然,也不接他的話,紀晨陽卻焦躁起來,他自忖已明示暗示過無數回,今天更是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南溪卻總是毫無反應。換作以前認識的女孩子,還不等他暗示,但凡是未拒絕,個個便如餓虎撲食般殺將過來了。

紀晨陽初時還將南溪的表現歸結為她“太中國”,太含蓄,他甚至認為這是自己一輩子沒認識過含蓄型女孩的問題。畢竟,南溪也沒有明確地拒絕他,不是麼?

然而今天早上,他藉著那機會想要吻她的,南溪那一臉的驚懼,好像他要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似的!他也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少年,知道這樣的反應代表著什麼,但凡南溪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念頭,今天早上她的反應,都該是有些羞澀或驚喜的。

南溪所表現出來的,卻只有驚恐和失措,紀晨陽失望至極,只覺得那一瞬之間他感受到的挫敗,足以摧毀過去二十幾年裡所有大小成就所帶來的喜悅。

初初符清泉說要介紹妹妹給他認識,語氣卻極猶豫,他從未見過符清泉做什麼事這麼不確定過,心裡甚至打起小鼓:該不會這符清泉的妹妹,生得見不得人吧?他旋即打消這一念頭,卻也未報什麼期望,心道若符清泉真有位天姿國色的妹妹,怎麼會從未聽圈裡人提過,又怎麼會這年紀還要等符清泉來介紹給他?

最令他稱奇的還有符清泉的態度,符清泉一向是他的球友,每週固定會打幾場的。他以為符清泉會把妹妹帶出來打打球吃吃飯認識一下,結果符清泉開口後好久又沒了音訊,他忍不住提醒符清泉,說你不是要介紹你妹妹給我認識麼,怎麼又後悔了?符清泉這才如夢初醒般的,叮囑他說他們兄妹這兩年感情上不太好,若南溪因為自己的緣故遷怒他,請他千萬擔待。

符清泉說這番話時,態度是極珍而重之的,那陣勢像極了古代的盲婚啞嫁。紀晨陽也不禁惴惴,符清泉那模樣,好像跟他這麼介紹了兩句,他紀晨陽就要給符清泉的妹妹的終身負起責來似的。紀晨陽未想過這麼早便定下來,其實是不該答應的,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竟被符清泉這格外鄭重其事的態度勾起了好奇心。

南溪的樣貌,頭一回見時,倒確實未令他驚豔,她只靜靜地坐在那裡,聽父母兄長左一句右一句地說,間或笑笑,或輕輕應一聲。若真說什麼特殊感覺,大約是……紀晨陽事後回想起來,大約是失了魂魄。

符爸爸和他縱論政經發展,他事後竟一點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的眼眉心神,全被南溪的一顰一笑引住。他只覺得她這樣也好,那樣也好,安靜也好,微笑也好,總之一切都那樣恰到好處,好得不能再好。

紀晨陽那一刻忽然覺得符清泉很夠兄弟!他慶幸符清泉未曾先將南溪介紹給任何其他人,而獨獨留到他畢業回國才介紹給他。

“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女孩,骨子裡有你這樣純淨的中國味道。後來我聽你唱曲,其實你唱什麼我真的不懂,我光記得著看你,連字幕都顧不上……我只覺得,你聲音乾淨得沒有一絲煙塵的氣息。”

紀晨陽貼在她鬢邊,聲輕言緩,鏡中雙眸裡顯出的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南溪張張嘴,還未開口已被紀晨陽伸指封住:“你不用即刻答應我,”他又笑笑,眼裡閃爍著十七八歲少年人的興奮光芒,“其實我是怕聽你即刻拒絕我。南溪……我知道我們認識時間還不長,但我願意用很中國的方式,慢慢追求你,慢慢地讓你接受我。”

南溪心緒大亂,紀晨陽鬆開壓在她唇上的食指,她卻忘記所有想好的說辭,不知如何言語。

門上忽輕輕地叩了幾聲,通知南溪準備上場,叩門聲幫南溪解了圍,紀晨陽連忙站起身給她讓路。這一回他認認真真地將一折戲看完,就著字幕大致能看懂七八成劇情,說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定情後,日子長了審美疲勞,又憶起冷落多時的梅妃來,楊貴妃知曉唐明皇去了梅妃那裡,在宮裡哀嘆“歡情始定”時“釵股成雙,盒扇團圓”,沒想到轉瞬間唐明皇的心思“霎時更變”。

戲臺上的南溪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紀晨陽一直覺得南溪性格是極靜的,然而看她在臺上,卻又將楊貴妃那份嬌寵刁蠻拿捏得恰到好處。紀晨陽恍惚起來,原來他對崑曲並無多少了解,總把這些鏗鏗鏘鏘的戲文歸為老古董的那一類,如今方覺得,原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亦可以如此美妙。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千年前的故事早已無蹤跡可尋,臺下的紀晨陽卻聽得如痴如醉。到南溪這一折唱畢卸妝,紀晨陽看她走出來,仍覺得她走起路來有一股嫋嫋娜娜的味道,彷彿以前未曾覺察的新發現。時間已不早,紀晨陽約南溪去吃晚飯,南溪想著難為他等到現在,便問:“不如……你送我回去,我讓楊嫂給你也做一份?老在外面吃,對身體不好。”

紀晨陽眼睛一亮,歡喜二字就差寫到臉上了,他去過符家好幾次,卻未有一次是南溪主動開口。他開著車,一邊騰出一隻手去握南溪的手,不料南溪恰好抬手捋鬢角。紀晨陽撲了個空,右手尷尬地在空中繞了一圈,又回到方向盤上。南溪捋好鬢角後,便保持著環胸的姿勢,女人總是有幾分敏感的,尤其紀晨陽表現得這樣明顯,不過……紀晨陽不是符清泉找來的麼?

既然符清泉早已和她挑明這一點,紀晨陽何必還在她身上費這番心思?

怎麼想都想不通,她眼角偷偷瞥向車內鏡,好巧不巧卻撞進紀晨陽的目光裡,她迅速撤回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路。

“你大學學的是什麼?”紀晨陽率先打破沉默,語音裡似有笑意。南溪不敢側臉看,規規矩矩答道:“海洋生物資源與環境。”

紀晨陽吃了一驚,愣愣神後笑問:“我以為你原來就學什麼戲曲研究呢。”

南溪緊抿著唇,眼簾也微垂下來,默然半晌後她才笑道:“調劑的專業,我也不知道學了些什麼。”

紀晨陽暗悔失言,道歉也不是,繼續話題也不是,卻聽南溪問:“你怎麼認識……我哥的?”

“我在NYU的師兄和你哥是大學校友。”

南溪點點頭,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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