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尼祿很快回轉,讓自己置身於重重阿拉伯香料的雲霧中——那些雲霧使他覺得自己仿若是位神明,觀看他,佩特羅尼烏斯,或這提蓋裡努斯為宴會點選的節目。

賓客們有的又點了一些詩歌,或者是去聽人清談,在那些對話裡,耍奸露滑取代了聰明才智。接著,著名的滑稽劇演員帕里斯表演了伊俄的故事。這位阿戈斯國王伊那科斯的女兒被化成雲團的朱庇特所引誘,接著,她被妒火中燒的朱諾變成一隻奶牛;之後,她成了牛首人身的女神,被埃及人取了伊西斯的名字,受他們的崇拜。那些從來沒見過一個技巧這麼嫻熟的滑稽劇演員的人——尤其是呂基婭——都覺得,他們正在觀看的是奇蹟和魔法。帕里斯的雙手和身軀造就了一座完整的、角色齊備的舞臺,將這座舞臺佈滿了栩栩如生的畫面和各種原本用舞蹈難於表現的下流動作。他雙掌在空中擊打,造出了一朵偷偷摸摸地尋歡作樂,充滿了活力和火焰的雲團,這雲團顫動著,色心蕩漾地糾纏著一個姑娘,那姑娘被快感激盪得近乎暈眩、迷迷糊糊。這不是舞蹈,是一幅活生生的圖畫,清晰地展現了不正當的歡愛、無恥和迷亂,還揭露了情人們在床榻上的所有秘密。司掌情慾和生育的大地女神庫伯勒的祭司們吹著長笛,敲著鈸,彈著西塔拉琴,拍著手鼓走進場,一群珠光寶氣的敘利亞舞女們跟在他們後面跑了進來,奉上她們在克里特儀式上慶賀豐收和繁衍的舞蹈,儀式中充斥著狂野的尖叫,揮來舞去的胳膊腿兒,甚至就連音樂也是狂野的。呂基婭害怕了,她縮成一團,渾身顫抖,心情激動;她覺得她是坐在火堆之上,就要變成了一堆灰燼。她不能理解怎麼就沒有雷轟下來,把這座宮殿摧毀,或者是房頂怎麼就不塌下來,砸向這群赴宴者們的腦袋?

可是,落下來的只有從固定在房頂網兜裡撒下的玫瑰花。這時候,喝得半醉的維尼奇烏斯在她耳邊喃聲低語。

“我在奧路斯家花園的噴泉中見到了你。我就是從那時起愛上了你。你沒看見我,不知道我在瞧你。那時,晨光初露,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即使你的身體藏在長衫裡面,我還是像那時那樣看你……把長衫脫掉,就像克利司披尼拉那樣。你看到那場舞蹈了吧,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與那樣的歡愛相比。無論是神仙,還是凡人,一直都在追求歡愛。來吧,到我懷裡來,把你的腦袋貼到我的胸口上,閉上你的眼睛。”

彷彿要暈倒了似的,呂基婭覺得手臂和鬢角受到了重擊。她的腳下出現一座萬丈深淵,她飛快落了下去,可這個前一刻還顯得那麼親近,那麼讓人信任的維尼奇烏斯卻沒有給她一點點幫助。實際上,維尼奇烏斯在把她往自己身後的陷阱裡推,她感到悽然絕望。

害怕的感覺去而復返。害怕這個地方,害怕那些赴宴者,害怕他,也害怕自己,這些感覺纏住了呂基婭,內心裡,一個像彭波尼婭的聲音催促她自救,然而又有別的什麼告訴她,一切都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察覺到這滾滾熱浪的人已經迷失了自己;沒有什麼能救她,也沒有誰看到了宴會上發生的一切,在聽維尼奇烏斯對自己說話時,她聽見他的心狂亂跳動著,一如她自己的心,當維尼奇烏斯壓到她身上的時候,他懷著期待,渾身顫抖。

她變得頭暈目眩,不知所措。她想她會暈過去,然後某些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知道她不能逃跑,因為任何未經允許就離席的人都將冒著惹怒皇帝的危險。只要他在,就沒有人敢站起來或離席而去……但是即使不是這樣,她也知道她沒有勇氣去那麼做。

此時,離宴會結束還遙不可及。奴隸們不停的奉上新的菜餚,所有剛喝光的酒杯馬上被再次注滿,這時,兩個裸著身子的摔跤手出現在餐床外圍的開闊處。當這兩幅身軀擠碰到一起並且形成扭動的一團時,魁梧結實,塗滿香油的身體上便閃出光澤來;骨頭和筋腱在兩個人有力的擁抱時發出了咔咔聲,一聲粗嘎,危險的低吼從他們咬緊了的牙關中洩出,他們的雙腳在鋪滿藏紅花的地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伺機而動;或者他們靜立不動,互相鎖定對方,讓觀看者相信他們看的是雕像。

羅馬人津津有味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脖子,粗壯的雙腿,肌肉突起的手臂和肩膀絞在一起,不過這場較量並沒有持續多久。克羅頓,這個帝國的常勝冠軍和角鬥士學校校長,沒有給人留下機會,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羅馬最強壯的人。他的對手的呼吸很快急促起來,然後,他開始呻吟。他臉色發紫,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終於,他軟踏踏地垂在了克羅頓的胳膊上。

克羅頓把他的手下敗將倒摔到地上,踩上他的背,將雙臂叉在胸前,用勝利的眼神巡視著場內,這時,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赴宴者們醉得連自己周圍的東西都看不清,摔跤表演之後,那些耍把式的,演雜技的,扮小丑的,模仿動物的人沒有得到他們多少關注。宴會逐漸演變成一場酩酊大醉的狂歡。那些敘利亞舞娘們這時到餐桌上和賓客們滾到了一起。音樂變成了一首不協調的狂響曲,混雜了西塔拉琴,長笛,亞美尼亞小手鼓以及鈸,埃及撥浪鼓,銅號和銅喇叭的聲音。在這一片喧囂中,想說說話的賓客們的聲音被掩住了。他們咆哮著讓那些樂手滾出去。空氣又熱又悶,充滿了鮮花的芳香和香料的香氣——在整個宴會期間,漂亮的侍童們不停向賓客們的雙腳上潑灑這些;充滿了人身上的氣味和藏紅花的氣味。燈光慘淡,閃爍搖曳,在頭頂和前額上戴著的桂冠斜到了一邊,一顆顆汗珠下的臉龐陰沉灰暗,發出微光。

維特里烏斯滾到了桌子底下,尼吉蒂婭身上的衣服脫到了腰部,她把自己一顆幼兒似的腦袋靠在盧坎的胸口歇息;盧坎醉得和她不相上下,自娛自樂地吹散她頭髮上的金粉,金粉打著旋飛起來時,他哈哈大笑。維斯提尼烏斯對自己周圍的人無動於衷,因為喝醉了而顯得固執,繼續重複唸叨摩普索斯給不信夢的人的答案。圖裡烏斯鄙視所有的神明,用緩緩的,拖得長長的音調奚落他們,不時打個嗝兒,把話說得斷斷續續。

“因為,”他打著嗝說,“你們瞭解吧……如果色諾芬說的天體是圓的,而且如果這天體木桶代表了人們崇拜的太陽神,那麼,你就可以像踢木桶一樣踢一踢這麼一個天神——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老多米提烏斯·阿菲爾被這個瀆神行為冒犯了,他憤憤然地搖著頭,把法勒那斯葡萄酒吐了自己的託尼一身。作為一個貪得無厭的竊賊和拿賞金的告密小人,他信仰神廟裡的每一位男神和女神,神越多越好。他大聲嚷嚷道,有人說羅馬不會長久。有人說它已經在滅亡了。怎麼就不能長久呢?怪誰?要怪年輕人,就怪他們。他們太追根究底了。年輕人對信仰不尊重,沒有信仰就沒有道德。所有嚴格的老規矩都被丟棄一旁。甚至都沒有人想到,伊壁鳩魯派根本就不可能擋住蠻族人。啊!那些伊壁鳩魯派和他們的及時行樂是時代的主流。的確,要滿足一切感官的需要!活一天就要享受每一種快樂!嗯,那太糟了,太糟了。至於他,他很遺憾,他目睹的時代惟有放任玩樂才是逃避現實的明智避難所,惟有荒唐淫逸才是一劑解毒劑,解除折磨有良知的痛苦。

懷著這樣的想法,這個老賊拽過一個敘利亞舞娘,把自己沒了牙齒的嘴巴撲到她的脖子和雙肩上。禿頂的年邁長老美米烏斯·列古路斯看到這副情景,晃了晃他那桂冠歪到一邊的腦袋,模糊不清地嘲諷。

“誰說羅馬要滅亡了?放屁,我才清楚。我是元老,難道不是嗎?高高在上的元老。瞧一眼你們的將軍們吧,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個一清二楚,有三十個軍團在保衛我們的大羅馬帝國!”

他握起一個拳頭,把拳頭壓到自己的鬢角上,吼出聲:“三十個軍團!三十個軍團駐滿從不列顛到帕提亞的邊境!”接著他停頓了一下,不確定地撓了撓頭。

“還是三十二個來著?”

他也就到這裡了。思考是一件非常費神的事兒,數數就更是不行了,他滾到餐桌下,開始嘔吐,火烈鳥的舌頭、烤肉、凍蘑菇、沾了蜂蜜的龍蝦,還有各種各樣的肉類,各式各樣的魚,還有其他被他喝掉和吃掉的東西,全被吐了出來。

可是,這麼多保衛邊境的軍團也不能讓多米提烏斯·阿菲爾放心。不,不,他嚎啕大哭道,羅馬終將滅亡。羅馬已經喪失了對眾神的信仰,不再遵守嚴格的古老規矩。羅馬註定滅亡!啊,生活是這麼美好,皇帝是這麼仁慈,美酒是這麼香醇!這一切將多麼可惜!啊,真是讓人扼腕!

接著,他把腦袋伏到舞女的肩頭,放聲大哭。

“誰在乎那美好的來世。”他哀慼地說:“阿喀琉斯是對的;寧做凡間跑腿郎,不當地府陰冥王。缺乏宗教信仰毀了我們的年輕人。然而,到底是不是真有神仙存在也讓人疑惑。”

這時,盧坎已經把尼吉蒂婭頭髮上的金粉全部吹掉了,尼吉蒂婭此刻正趴在他的肩頭打著鼾。她的大部分衣服已經從身上褪了下來。現在,盧坎用從花瓶裡抽出來的常春藤裝點她。“一個沉睡的仙女,呃?嗨,你怎麼看?”他立刻對自己的創意得意起來,低聲淺語地問他周圍的每一個人。

他將自己身上也一樣插滿了常春藤,“我根本不是個人,”他深以為然地說。“我是個農牧神。”

佩特羅尼烏斯一直保持著清醒,不過尼祿卻醉了。擔心自己的那副“天籟之音”在朗誦中間時卡殼,他在開始時喝的酒相對來說很少,可接著他就一杯接一杯灌個不停,變得醉醺醺的,他突然來了興致,要再唱一首歌,這次是用希臘語唱。然而,他把自己寫的詞給忘了,最後唱起了阿那克里翁的一首頌歌。畢達哥拉斯,狄奧多魯斯和特爾普努斯努力想跟上他的調子,可是最後他們的聲音埋在了不和諧的樂聲裡,不得不放棄。而尼祿這時卻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畢達哥拉斯身上,沉迷在他的美貌中,並且開始用帶著傷感的虔敬親吻他的雙手。

“我在哪裡見過這樣美麗的雙手呢?”他嘀咕著,按著自己溼漉漉的前額努力回想。接著,他的臉上呈現出一陣陣恐懼的神情。“啊哈!是我的母親!”是阿格里皮娜,大家都知道,她也是尼祿的第一個情人,透過亂倫的快感,她把尼祿帶入了荒淫迷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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