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另有一件事情讓維尼奇烏斯感到擔憂,那就是外援可能會來的過於快速。基隆也許已經跑到城防衙門裡報告了他的失蹤,或者可能帶話給了維尼奇烏斯的獲釋奴,若是出現那樣的情況,城防衛隊差不多會隨時衝進這裡。假使如此,他可以下令把呂基婭帶走,把她關在自己的府裡,他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但是他知道他根本不會試之以行。誠然,他冷酷獨斷,沒有耐性,無視他人的權益,想要什麼就去拿來,一點不會對他看上的東西手下留情。但是,他既不像尼祿那樣殘暴和奢糜,也不像提蓋裡努斯那樣邪惡和刻毒。軍旅生活造就了他嚴格服從命令的性格,讓他滿腦子都是公平競爭和願賭服輸的概念,讓他恰好有足夠的理智意識到,那樣的行為是卑鄙無恥的。如果他身強體健,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動,憤怒可能會導致他做出那樣的行為,可是眼下他無可奈何地躺著,動彈不得,而且還有著較為溫和的心境和情感,他當務之急的一個擔憂就是,不能有人來干擾他和呂基婭。

他所驚奇的是,無論是呂基婭還是克里斯普斯都沒有向他索要抵押品,倘若他處在他們的位置上,他會要求用一個人質作為抵押。然而從呂基婭袒護他,替他們決定他們與他呆在一塊兒後,沒有一個基督徒再提起關於另尋其他住處的一個字,就彷彿他們知道會有一位未知的,超自然的力量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前來幫助他們。在墓場聽使徒佈道時,維尼奇烏斯曾失去了何為真實,何為不合邏輯的判斷能力,現在他還沒有擺脫神蹟干涉的臆想。他的現實界限已經擴充套件到了天空;嚴酷的現實、迷信和心靈的神秘,這些範疇開始在他直截了當、界限分明的頭腦裡糾結纏繞,成為錯綜複雜的一團。不過他對此事有清醒的認識,他再次對他們提起那個希臘告密者,並且再次要求他們找到基隆,並把基隆帶到那裡去。

他們商量了一會兒。又有幾個人進了屋,那位使徒也在他們中間,他在擱板桌後面找了個位子安靜地坐著,不過做決定的人是克里斯普斯,烏爾蘇斯已經準備好了去找那個希臘人,維尼奇烏斯可以告訴他基隆的住所在哪裡,因為在去奧斯特里亞努姆的那晚之前,他曾派奴隸找了他好幾個星期,可是那個狡猾的希臘人很少呆在那兒,除非他覺得他被找到的時機合適了。他在一張蠟板上寫了幾個字,將其交給克里斯普斯。

“我寫了信給他。”他說,“因為他是一隻奸滑、多疑的狐狸,可能不願意來。他以前這樣幹過,只要他覺得我會對他發火,他就會讓別人對我的人說他不在家。”

“不管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我都會把他帶到這兒來的。”烏爾蘇斯說。“只要我找得到他就行。”他披上一件斗篷,匆匆出了門。

在羅馬,即使方向明確,要找到一個人也是不容易的,不過烏爾蘇斯對這座城市瞭若指掌。而且他還具備一個叢林居民的敏銳追蹤能力,所以,他沒花多長時間就找到了基隆的住處。然而,進了屋後他就沒有能認出基隆來。他只見過基隆一次,而且是在黑暗中的會面。另外沒有人會從這個嚇得縮成一團,趴在門縫上看人的老希臘人身上看出那個令人信服、自信滿滿的勸說者的影子來。

基隆很快意識到雖然烏爾蘇斯看著他,但並沒有認出他來,他的呼吸稍稍自在了些,當看到蠟板上維尼奇烏斯的信函時,他更加安心了,至少那個軍團司令官沒認為他出賣了他,把他當成一頭羊似地領到屠宰者手裡。他認定那些基督徒沒有殺他是因為他舉足輕重的地位。在這座城市裡,沒有幾個人敢對這麼一個有錢有勢,影響深遠的人動上一根手指頭。很好,基隆安慰自己,他也會庇護我的,若是我需要保護的話,他要是被殺了,就不能用這種方式召我前去。

受到鼓舞,他問了一個問題:“告訴我,好兄弟,我的朋友,尊貴的維尼奇烏斯有沒有派頂肩輿來接我?我的雙腿腫脹,幾乎走不動路。”

“沒有肩輿。”烏爾蘇斯說。“我們只能靠雙腳走路。”

“那要是我不幹呢?”

“請不要那麼做。”烏爾蘇斯並不是在發出威脅,但顯然爭辯是沒有用處的。“不要拒絕,你必須來,所以不管怎樣你都得走。”

“是的,我會走,但我只是願意走才走。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因為我是一個自由的公民,而且還是城防長官的私交好友。作為一個有學問的人,我有各種反抗暴行的辦法。我知道怎麼把人變成動物或者樹木。不過我會去,我會去的!只是要讓我披上一件暖和點的披風,戴上大一點的兜帽就行。要不然我就永遠也出不了這個城區了。我在這裡做了很多善事,很有名氣,路上的每一個奴隸都會攔下我,親吻我的雙手。”

他換了一件把他包裹得更嚴實的披風,並戴上了一頂大大的高盧兜帽,他害怕萬一他們到了亮堂的室外後,那個烏爾蘇斯認出他的身形特徵。

“你要帶我去哪裡?”在他們走路的時候他問道。

“那個地方叫臺伯河對岸。”

“我在羅馬時間不長,所以我還沒有去過那裡,但是我想即使是在臺伯河對岸,也有熱愛神的人。”

烏爾蘇斯是個純樸沒有心機的人,然而他並不愚笨。維尼奇烏斯道破這個希臘人和他一起去了奧斯特里亞努姆,後來又看著他和克羅頓進了樓內時,烏爾蘇斯是在場聽見了的。

“不要撒謊,老人家。”他警告基隆,“你昨天晚上和維尼奇烏斯在奧斯特里亞努姆,今天早上還在我們家的大門附近。”

“啊,這麼說你的家就是在臺伯河對岸了?我說過,我剛來羅馬,還不知道這些城區的名字,是的,我的朋友!我當然在你家大門外呆過。我用所有聖賢的名義去哀求他不要進入的地方還能是哪個呢?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他一起去奧斯特里亞努姆嗎?我現在已經花了一些功夫來渡化他,我想讓他聽聽大使徒的講道。願神的光茫照耀他的靈魂。就如同照耀你的靈魂一樣!你是一個基督徒,對不對?你想讓真理戰勝謬誤,對不對?”

“對的。”這個呂基亞人語氣謙和地說。

這時,基隆邁開了大步,堅信一切盡在他的掌握,“維尼奇烏斯是個有錢人,他是愷撒的朋友,他多次受到惡靈的慫恿,那是不應該的,但如果他掉了一根頭髮,就只有神來保護我們所有人了,愷撒會為了他向所有的基督徒發起報復。”

“我們有比他更強大的主來保護。”烏爾蘇斯說。

“非常正確!非常正確!”然而又有新的一波擔憂纏住了這個希臘人,令他感到慌張。“你們的人打算怎麼處置維尼奇烏斯?”

“我不知道。基督命令我們要以慈悲為懷。”

“你說的再好也不過了!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要不然你們就會在地獄中受到炙烤,像一根塞滿了肉餡的香腸在平底鍋上受炙烤一樣。”

烏爾蘇斯嘆了口氣。猛地發火時,他是個令人感到恐怖的人。但是基隆覺得他隨時都可以把他揉捏成他想要的樣子。在此時,為了找出劫掠呂基婭的行動中出了什麼差錯,他擺出最嚴肅的表情,語氣也嚴厲到極點。

“你們的人是怎麼處置克羅頓的?”他質問。“說實話,什麼都不要隱瞞。”

烏爾蘇斯又一次地嘆息出聲,“維尼奇烏斯會告訴你的。”

“那麼我可以理解為你用刀殺了他,或者用棍子把他打趴了下嗎,是不是這樣?”

“我只有兩隻手。”

對這個蠻族人身上的超人力量,那個希臘人產生一股無法抑制的崇拜之情,“願普魯託將你下——呀!我的意思是說,願基督寬恕你。”

他們安靜地走了一會兒,然後基隆又轉回頭對那個一臉沉悶的蠻族人說話。

“我不會告發你的。”他安慰他,“但是要小心告密者和巡夜的衛隊。”

“我怕的是基督。”那個謙順的大個子說,“而不是城防衛隊。”

“這也非常正確!謀殺是所有罪惡中最壞的一種,大多數時候它也是相當嚴重的一種罪行。我會為你祈禱的,但是如果你現在不立刻發誓決不對人動手,發誓哪怕一根手指也不碰別人,我擔心我的祈禱不會起到作用。”

“可事實是,”烏爾蘇斯唉聲嘆氣地說“我從來沒有因為想殺誰而去殺人的。”

但是基隆想為自己未來的安全打下堅實的基礎,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他一個勁兒地催促烏爾蘇斯立即發下誓言,並且繼續聲討謀殺的罪惡之處。他還試圖詢問烏爾蘇斯有關維尼奇烏斯的情況,但是這個呂基亞人回答得不情不願,他說維尼奇烏斯會告訴希臘人他該聽到的一切。這麼說著話的時候,他們走完了從蘇布拉區到臺伯河對岸的那段長路,他們發現自己到了早上維尼奇烏斯消失不見了的那幢房子前面。基隆的心又怦怦跳了起來,他彷彿覺得烏爾蘇斯在不懷好意地瞅著他。

“人死不能復生。”他喃喃自語。“他要是真的打算殺我並且真的來殺我了,那麼他對殺我抱有什麼看法還有什麼意義呢?我更寧願看他被閃電擊中,和所有其他呂基亞人一起被擊中,啊,宙斯,如果可以,為了我擊中他吧!”

他咕咕噥噥地說著夜晚的寒氣所帶來的種種不便,把腦袋往那頂高盧兜帽裡縮得更深了。我是安全的,他對自己這麼說。什麼事兒也不會發生。可當想及要面對他在墓地上見過的那些人時,他酒兩腿打顫,當他和烏爾蘇斯終於穿過了走廊和第一進院落,並且發現他們靠近了那片小花園時,他放慢了腳步,並最終停了下來。

“讓我歇口氣。”他說。“要不然我就對維尼奇烏斯說不了話,無法帶領他獲得救贖了。”

他聽見了從小屋子裡傳出的歌聲,“那是什麼聲音?”他問。

“你還說你是個基督徒,”那個呂基亞人搖了搖頭,“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們每吃完一頓飯後都要唱讚美詩,讚美救世主的嗎?一定是瑪麗婭和他的兒子回來了,並且準備好了晚飯。使徒可能也還在那兒,他每天都來看她和克里斯普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好吧,沒關係,我一定是腦子一時糊塗沒有想起來,請直接帶我去維尼奇烏斯那裡,如果你可以的話。”

“他們全都呆在一個大房間裡,別的房間裡都只是一個一個的小隔間,裡面只放得下一張床板,放不了其他任何東西。不過我們還是進去吧,你可以在裡邊歇息。”

他們進入了燈光昏黃的房間。烏黑的冬日夜晚只不過是加深了屋內的陰暗,而廖廖幾盞油燈的微弱燈光對驅散黑暗並無多大作用。維尼奇烏斯沒有認出帶著兜帽的基隆,沒有燈光照到他的臉上,但他反而猜到他就是那個希臘人,因為他極力偽裝自己,而基隆也看到了那張小床和躺在床上的維尼奇烏斯。他直接奔向他,看也沒有看其他人一眼,好似這個受傷的人是他安全無憂的最佳保證。

“主子!大人!”他哭道,雙手合在一起,彷彿是在哀號一般。“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呢?”

“閉嘴,聽我說!”維尼奇烏斯厲聲喝道。

他用嚴酷、銳利的目光瞪視基隆,開始慢慢地說話,每一個字都加重了語氣,彷彿是要把這些字刻進這個希臘人的腦袋裡,確定這個希臘人把他說的所有話直接當成了一道命令,並且不對其產生任何懷疑。

“克羅頓襲擊了我,明白了嗎?他想劫我的財,害我的命,但是我殺掉了他,我在和他的爭鬥中受了傷,這些好心人為我處理了傷口。”

基隆立即領會到,若是維尼奇烏斯對他說這樣一個彌天大謊,那一定跟他和那些基督徒談妥的某項協議有關。換句話說,他想讓他的謊言被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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