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他們的談話到此結束。尼格爾去蘇布拉的客棧集合他的人手。納扎裡烏斯則把一兜金幣藏在託尼裡返回監獄。而對維尼奇烏斯,急躁、焦慮、忐忑而又坐立不安的一天開始了。

“我們的計劃按理說是天衣無縫的,因為我們考慮的周詳。”佩特羅尼烏斯勸慰他。“我們不可能做更好的安排了。你必須繼續假裝傷心憂愁的樣子,到公共場合時要穿上一件黑色的託加。不過不要錯過競技比賽。讓我來瞧瞧……計劃是好的,所以不至於會有什麼失望的地方。”

接下來,他的腦際閃過最後一個潛在的問題。“你完全確定你的這個佃戶可靠嗎?”

“他是個基督徒。”維尼奇烏斯言簡意賅地說。

佩特羅尼烏斯瞪著他,驚訝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苦苦思索,就好像在努力對自己解釋什麼似的。

“以波呂克斯之名起誓!”他提了提肩膀,困惑不解地說:“這東西傳播得可真快!他把人心抓得可真牢。這種恐怖會令大多數人立刻把羅馬,希臘和埃及人的眾神給堅決地拋棄。真是怪哉,奇哉。以波呂克斯之名起誓!”他再次賭咒發誓道,“假如我相信太陽底下有什麼是依賴於我們的神祗的,我會向每一位神祗進獻六隻白色公牛,給卡皮托爾山的朱庇特神廟進獻十二隻白色公牛。不過你也應該向你的基督許諾些什麼。”

“我已經把我的靈魂給他了。”維尼奇烏斯說。

他們分頭行動。佩特羅尼烏斯返回臥房。維尼奇烏斯去眺望監獄,之後又去了梵蒂岡山的山坡上,去彼得曾經為他施過洗禮的採石工茅屋裡。對他而言,比起其他地方,這個地方似乎能讓基督更快地聽到他的聲音,於是他找到這裡,在茅屋裡跪下,把他受到折磨的靈魂的所有力量傾注到祈求慈悲的祈禱上。他全心浸入的程度是那麼深,深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晌午過後,從尼祿的圓形露天競技場方向傳來的號角奏鳴聲喚醒了他。他走出茅屋,睡意惺忪地眨著眼睛看向四周,就像一個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那樣。天熱得如同一隻熊熊燃燒的火爐。除了間歇性的吵鬧號角聲和尖銳的,永無止境的蟋蟀鳴蟲的歌唱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響了。天氣因為炎熱和潮溼而焦灼溼悶。城市上方的天空仍舊是清澈的藍色,但是在地平線低處,烏雲在薩賓山上聚集。

維尼奇烏斯回家去,佩特羅尼烏斯正在中庭內等他。

“我去過帕拉丁宮了。”他說。“我特意在那裡露個面,甚至還玩了幾把骰子。阿尼奇烏斯今晚要辦一場宴會,我說我們會去,但是要在午夜之後去,因為我需要睡覺。我打算去,如果你也去,那將會是個好主意。”

“從尼格爾和納扎裡烏斯那裡有沒有什麼訊息傳來?”維尼奇烏斯一定要知道。

“沒有。我們或許午夜之前都不會見到他們。你留意到了嗎,暴雨就要來了?”

“是的。”

“明天的表演將會是有關基督徒和十字架刑的,不過也許雨水會延遲表演。”

他湊近了些,拍了拍他外甥的肩膀。“但是你不會看到她上十字架。”他對他說。“她在科里奧利呢。以卡斯托爾之名起誓!拿羅馬所有的寶石,我也不會交換我們放她獲得自由的那一刻!等待的時間沒多久了,傍晚幾乎到了。”

傍晚確實越來越近了,此刻,覆蓋地平線的雲給城市帶來了黑暗,時間比他們預計的要早。太陽剛剛落山,大暴雨便鋪頭蓋臉地落下;降水落在沐浴於陽光下,被暴曬了一整天的鋪路石板上,變成了水蒸氣,使街道上充斥著厚厚的白霧。那之後,平靜的霧氣和短暫、激烈的暴雨便一陣一陣相互交替。

“我們快點。”最後,維尼奇烏斯催促道。“雨還會下。暴雨可能會讓他們今天晚上比平常更早搬運屍體。”

“是時候了!”佩特羅尼烏斯贊同。

他們用帶兜帽的高盧斗篷把自己裹起來,從小花園門們悄悄走到街上。佩特羅尼烏斯還給自己配了一把叫做尖刀的羅馬匕首,他晚上外出時總是帶上這把尖刀。

街上空無一人,被暴雨清掃的一乾二淨,羅馬城被遺棄了似的,荒無人煙。閃電不時劃破雲層,把尖尖的白光投向新建的或者正在建的房舍圍牆上,並且擊打著腳下溼漉漉的石板。透過閃電,他們看到了小山崗和山崗上的利比提娜小神廟,山崗腳下聚攏著一些騾子和人。

“尼格爾!”維尼奇烏斯悄聲喊道。

“我在,主子!”聲音從雨中傳來。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親愛的。天一擦黑我們就到這兒了。不過要呆在山崗上突出來的岩石下,不然你會渾身溼透。雨大吧?我猜會下雹子。”

尼格爾的預測幾乎立刻就應驗了。冰雹從雲層上噼裡啪啦地打下來,先是一串小珠子,接著就是一陣小顆粒,重重砸下,就像是彈弓打出來的般。天馬上冷了下來。他們靠著山壁藏在突出來的岩石下,一面躲避著強風和冰雹,一面低聲交談。

“即使有人看到我們在這裡,”尼格爾說,“也沒有人會多想的。我們看起來就和其他試著在暴雨中躲避的人一樣。不過我倒是害怕他們可能把搬運屍體給拖到到明天。”

“冰雹不會下多久。”佩特羅尼烏斯下結論道。“冰雹從來不會下得久。我們必須等在這兒,至少要等到第一縷曙光出現。”

於是他們就等,聽著走近的搬運工和屍首的隊伍的聲音。雹暴迅速下完,但是接著又是另一場降雨落下,颯颯雨聲響在他們耳側。不時有也有尖嘯的風聲響起,風帶來了臭燻燻的停屍所裡腐屍的惡臭。

忽然,尼格爾說道:“我看到霧裡有簇閃爍的燈光……還有一簇……又是兩簇。他們是拿火把的人!”

他快速轉身對著等候的他的人。“現在密切注意!”他下令。“要保證騾子不發出一點聲響來!”

“他們來了!”佩特羅尼烏斯說。

尼格爾開始在自己身上劃十字並且祈禱。與此同時,陰鬱的隊伍拉得越來越近了;到了和利比提娜神廟並列的地方,他們放緩了速度並且停了下來。佩特羅尼烏斯,維尼奇烏斯和尼格爾儘量往神廟屋簷陰影最裡面退去,默不作聲地觀察,對這不在計劃表內的停頓感到不安,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這個停頓。但是那些搬運工停下來只是為了用布巾擋住嘴鼻,因為停屍所附近的臭氣遠遠不能忍受,隨後他們拾起橫木,抬起棺材,再次步履沉重地前行。

不過,一口最後達到山崗的棺材,連棺材帶搬運工停在了小神廟附近。

維尼奇烏斯向那副棺材跑去,佩特羅尼烏斯,尼格爾以及尼格爾的兩個不列顛人手下在他身後跑著,另有兩個奴隸帶來了一頂有頂的肩輿。在他們還沒有碰到放在地上的橫木時,納扎裡烏斯挫敗的聲音便劈開了雨水瀰漫的黑暗。

“大人!”他喊道。“他們把她和烏爾蘇斯轉到埃斯奎林山上的新監獄去了!我們搬的是別人!他們在午夜之前就把她帶走了!”

再次回到家中,佩特羅尼烏斯的臉陰沉得跟要打雷似的,他根本就沒有試圖去安慰維尼奇烏斯。不用人去告訴他就知道,把呂基婭從埃斯奎林山上的新監牢里弄出去是可能的;那也根本不是什麼可以想象的事情。他猜測,她被從瑪摩坦有病氣的牢房裡轉移,是為了不會死於在圖裡烏斯監獄肆虐的傷寒症,這樣也躲過了他在競技場上預料之中的結局。這向他證實了她是比其他人更為嚴密地被監視和被看守的。

他對她感到可惜,他以全部心魂憐憫著維尼奇烏斯。但是他又被另一個想法打擊了:他以前想嘗試的事情沒有失敗過;在他的生命中,他第一次輸掉了一場較量。

“看來似乎幸運女神正不待見我。”他含驚帶怒,喃喃低語。“但是如果眾神以為我會認同像這樣的生活,那麼他們錯了。”

他瞅了維尼奇烏斯一眼,維尼奇烏斯正用一雙大大的,空洞的眼睛望著他。

“你怎麼了?”佩特羅尼烏斯問。“你病了嗎?”

那個年輕人用奇怪,高昂,拖拖拉拉,斷斷續續的聲音回答,就好像個孩子一樣:

“我仍舊相信他會把她還給我。”他說。

暴雨的最後幾聲雷鳴消逝在城市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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