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早在去年秋天,就選拔出一批男女共青團員歸游擊隊司令部在敵後調遣,劉波芙-謝夫卓娃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快要念完軍醫醫士訓練班,已經準備上前線了,但是卻把她調到也設在伏羅希洛夫格勒的無線電報務員訓練班。

按照游擊隊司令部的指示,她把這事瞞過了親人和同學,她告訴大家,並且寫信回家,說她繼續在軍醫醫士訓練班學習。她的生活現在籠罩著神秘的氣氛,這情況正合劉勃卡的心意。她是“女演員劉勃卡,像狐狸般狡猾”,她一向都在演戲。

當她還是一個很小的小女孩的時候,她是醫生。她這個白白胖胖、藍眼睛、小臉蛋上有兩個小酒窩的小女孩,把所有的玩具都扔到窗外,單提著一隻裝著繃帶、紗布、消毒棉花的紅十字提包到處走來走去。她要給自己的父母,給所有認識的大人和孩子,給所有的狗和貓都綁上繃帶。

一個比她大的男孩赤著腳從柵欄上跳下來,被碎酒瓶的玻璃扎破了腳底板。那男孩是遠處人家的,劉勃卡不認識他,家裡沒有大人可以幫助他,可是六歲的劉勃卡卻給他洗了腳,擦上碘酒,包紮起來。那男孩叫謝遼查①,姓列瓦肖夫。但是他對劉勃卡並不感興趣,也不表示感謝。從此他就不再在她們家的院子裡出現,因為他一般是瞧不起女孩子的。

她上學以後,學習起來很容易領會,很快活,好像她不是真的在上學,而是在扮演女學生。這時她已經不願意做醫生、教員或是工程師了,她要做家庭主婦,她在家無論幹什麼,——擦地板或是包湯糰,——似乎總比媽媽做得巧,做得更帶勁。但是,她也希望做恰巴耶夫②,正是要做恰巴耶夫,而不願意做女機槍手安卡③,因為她也瞧不起女孩子。她用燒焦的木塞給自己畫上恰巴耶夫式的口髭,跟男孩子打架,非打贏不肯罷休。等她稍微長大一些,她又愛上了舞蹈:俄羅斯的和外國的交際舞,還有烏克蘭的和高加索的民間舞蹈。而且她還發現她有一副好嗓子,所以現在已經很清楚,她將要做一個演員。她開始在各個俱樂部和公園的露天下表演;戰爭爆發之後,她就特別樂意為軍人表演。但是她完全不是個演員,她只是在扮演演員,她簡直不知道自己幹哪一行最相宜。她心裡彷彿老有什麼五光十色的東西在幻變、在閃耀、在歌唱,有時又突然像火焰般的猛烈燃燒。有一股活力不讓她安寧;對榮譽的渴望和要自我犧牲的強烈的力量苦惱著她。她那股不顧一切的勇氣和稚氣的、淘氣的、強烈的幸福之感,不斷號召她前進和提高,使她永遠嚮往新的東西,永遠有所追求。現在她夢想在前線建立功勳:她希望做一個飛行員,最起碼也得做一個軍醫醫士,——但是結果,她卻要在敵後做一個無線電報務員兼偵察員,當然,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非常滑稽而又奇怪的是:在克拉斯諾頓的共青團員裡面,派來和她一同進無線電報務員訓練班的偏偏就是她小時候給包紮過而當時非常瞧不起她的那個謝遼查-列瓦肖夫。現在她可有機會向他報復了,因為他馬上就愛上了她,而她呢,當然不愛他,儘管他的嘴巴和耳朵都生得很好看,而且一般說來是一個能幹的小夥子。他根本不會向女性獻殷勤。他只會扛著寬闊的肩膀一聲不響地坐在她面前,帶著溫順的表情望著她,她卻可以隨意取笑他、折磨他——①謝遼查是謝爾格的小名。

②③恰巴耶夫(1887-1919),蘇聯國內戰爭英雄。根據他的經歷,蘇聯作家富曼諾夫(1891-1926)寫成小說《恰巴耶夫》。安卡是這部小說中的人物。

她在訓練班學習期間,學員中常常有人不再來上課。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提前畢業了,被派到德國人的後方去了。

這是一個悶爇的五月的夜晚;浴著月光的市立公園似乎悶爇得無津打採,槐樹開著花,花香醉人。劉勃卡一向喜歡周圍總有一大群人,她老要拖著謝爾格去看電影或是逛列寧大街。可是他說:“你看,這兒多麼美。你還嫌不好嗎?”在林蔭道的朦朧之中,他的眼睛帶著神秘的力量閃爍著。

他們在公園裡兜了一圈又一圈,劉勃卡非常討厭謝爾格的沉默寡言,討厭他沒有照她的意思去做。

可是這時候忽然有一群男女青年嘻嘻哈哈地闖進市立公園。其中有一個是訓練班裡的伏羅希洛夫格勒人鮑爾卡-杜賓斯基。他對劉勃卡也不無好感,總是用他那一套“從電車執行的觀點來看”的廢話來逗她發笑。

她叫道:

“鮑爾卡!”

他一下子聽出是她的聲音,就跑到她和謝爾格跟前,馬上滔滔不斷地講起來,使人無法叫他住嘴。

“跟你一塊的是些什麼人?”劉勃卡問。

“是我們印刷所裡的。要不要介紹一下?”

“當然!”劉勃卡說。

他們立刻就認識了,劉勃卡要把大夥都拖去逛列寧大街。可是謝爾格說他不能去。劉勃卡以為他生氣了,為了煞煞他的驕氣,她故意挽住鮑爾卡-杜賓斯基的胳臂,四條退歪歪斜斜地一同跑出公園,只見她的衣服在樹叢裡一閃而過。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她在宿舍裡沒有看到謝爾格。上課、午餐、晚餐的時候他都沒有來。要打聽他到哪裡去了一定也是白搭。

當然,她完全沒有想到昨天在市立公園裡的一幕——“想它幹什麼!”但是到晚上她突然想起家來,想起了父母,她覺得她永遠看不到他們了。她靜靜地躺在宿舍裡的床上,和她同屋的還有五個女同學。她們都睡了。燈火管制用的黑窗幔已經拉開,月光如水,洶湧澎湃地闖進最近的開著的窗戶,劉勃卡感到無限憂傷。

可是第二天,謝爾格就永遠從她的記憶中消失了,彷彿壓根沒有過他這個人似的。

七月六日,訓練班主任把劉勃卡喚去,告訴她前線戰事不利,訓練班要撤退,劉勃卡要留下由州游擊隊司令部指揮;讓她先回到克拉斯諾頓家裡去待命。如果德國人來了,她的行動應該不要引起懷疑。另外還給了她一個在石灘城的地址,她在離開之前應該到那邊去認識一下女主人。

劉勃卡到石灘城去了一次,認識了女主人。然後她理好自己的手提箱,到最近的十字路口去“表決”①,第一輛要路過克拉斯諾頓的卡車就載走了這個大膽的、淺色頭髮的姑娘——①表決時要舉手,這裡指舉手招呼汽車停車,以便搭車。

瓦爾柯和旅伴們分手後,在草原上躺了一整天,等到天黑才穿過峽谷走到“上海”的邊上,再順著彎彎曲曲的小道和偏僻的小巷偷偷走到新一號井區。他非常熟悉他在裡面長大的這個城市。

他怕謝夫卓夫家住著德國人,因此從後面偷偷地翻過柵欄,鑽進院子,躲在邊屋旁邊,希望會有人到院子裡來。他這樣站了很久,已經等得焦急起來。最後,通外面的門砰的一響,一個婦人提著水桶悄悄地走過瓦爾柯身旁。他認出是謝夫卓夫的妻子葉芙洛西妮亞-米龍諾芙娜,就迎上前去。

“我的老天,這是誰啊!”她悄聲說。

瓦爾柯把他的已經長滿胡茬的黧黑的臉湊到她面前,她才認出了他。

“是您嗎?……那麼他在……”她開始說。要不是夜色昏暗,朦朧的月光難以透過滿天灰色的薄霧,瓦爾柯就可以看出,她的臉色已經發白了。

“等一下。你要把我的姓忘掉,叫我安德烈叔叔。你家有德國人嗎?沒有?……那我們進屋去吧。”瓦爾柯沙聲說,他想到要告訴她的訊息而感到難受。

劉勃卡正坐在床上做針線活,看見他進來,就迎著他站起來。這不是瓦爾柯在俱樂部舞臺上看慣的那個豔裝盛服、穿高跟鞋的劉勃卡,而是簡單樸素、家常打扮、穿著廉價的襯衫和短裙、赤著腳的劉勃卡。她的金髮隨便地垂到頸上和肩上。她眯縫著那雙在懸在桌子上空的礦燈照耀下顯得是深色的眼睛盯住瓦爾柯,並不感到驚奇。

瓦爾柯受不住她的目光,茫然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這裡還保留著主人的富裕生活的痕跡。他的目光停留在床頭上掛的一張明信片上。這是一張印著希特勒像的明信片。

“別把我們往壞裡想,瓦爾柯同志。”劉勃卡的母親說。

“安德烈叔叔。”瓦爾柯糾正她。

“哦——安德烈叔叔。”她並不帶笑地改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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