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4)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他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因為他們滿身塵土,實在太髒。謝爾格-列瓦肖夫好久沒有刮過臉,穿著又像司機、又像裝配工人的衣服;奧麗雅和妮娜兩個姑娘的體格都很結實,只是妮娜略微胖些,兩人的臉都是古銅色的,深色的頭髮上彷彿敷著一層塵土,兩人都穿著同樣的深色衣服,肩後背著揹包。

這是伊凡卓娃家堂姊妹,因為她們的姓同五一村的伊凡尼興娜兩姊妹——李麗亞和東妮亞——相象,所以常被弄錯,甚至有過這樣的說法:“如果你看到伊凡卓娃家兩姊妹裡有一個是白白的,那麼這兩姊妹就是伊凡尼興娜家的。”(因為李麗亞-伊凡尼興娜的面板是白白的。戰爭一開始她就到前線去做軍醫醫士,後來渺無音訊。)奧麗雅和妮娜-伊凡卓娃的家住在離謝夫卓夫家不遠的一所標準式房屋裡,她們的父親們和謝夫卓夫在同一個礦井裡工作。

“我親愛的!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劉勃卡拍著她的雪白的手問;她推測伊凡卓娃姊妹是從新切爾卡斯克回來的,因為姐姐奧麗雅在那邊的工業大學唸書。但奇怪的是,謝爾格怎麼會跑到新切爾卡斯克的呢。

“我們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奧麗雅謹慎地說,她微微撇了撇乾裂的嘴唇笑了一笑,她整個的臉以及滿是塵土的眉毛和睫毛似乎都皺成一團。“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有沒有德國人?”她問的時候,眼睛迅速地打量著房間。這是她在流浪時期養成的習慣。

“住過,像我們這裡一樣。今天早上走了。”劉勃卡說。

奧麗雅看到牆上的印著希特勒肖像的明信片,她的鼻子和眼睛歪扭得更厲害,做出一副又像嘲笑、又像蔑視的怪相。

“為了保險嗎?”

“讓它掛著吧。”劉勃卡說,“你們大概要吃點東西吧?”

“不,如果家裡沒有德國人,我們就回家去。”

“就是有德國人,你們又怕什麼?有許多被德國人趕到頓河或者頓涅茨河的人,現在都在陸續回家……要不你們就直說——到新切爾卡斯克走親戚去了,現在才回家。”劉勃卡很快地說。

“我們並不怕。我們會這麼說的。”奧麗雅謹慎地回答著。

她們談話的時候,妹妹妮娜不作一聲,她的大眼睛帶著挑戰的神情一會兒移到劉勃卡身上,一會兒移到奧麗雅身上。謝爾格把曬得發白的揹包扔在地上,把手背在背後,倚著爐子站著,眼睛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觀察著劉勃卡。

“不,他們不是在新切爾卡斯克。”劉勃卡暗忖。

伊凡卓娃姊妹走了。劉勃卡取下遮在窗上的被子,吹熄吊在桌上的礦燈。房間裡的一切——窗子、傢俱、人臉——都成了灰色的。

“你要洗臉嗎?”

“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有沒有德國人?”謝爾格問,這時她很快地到門道里去了一趟又跑了回來,拿來了一桶水、一個臉盆、一個漱口杯和一塊肥皂。

“我不知道。這一批走了,那一批又來了。你把你的制服脫了吧,別不好意思!”

他髒得要命,水從他的胳臂上和臉上流到盆裡,已經完全成了黑的。但是看到他的粗大有力的手,看到他用有力的、男性的動作在手上擦肥皂,又用手捧著水沖洗,劉勃卡感到很愉快。他的脖子曬得黧黑,耳朵大而好看,嘴的輪廓既漂亮又帶有英勇的氣概。兩道眉毛並沒連在一塊,它們在靠鼻樑的地方生得比較密,連鼻樑上也長著毛,但是眉梢卻比較細而稀,微微弓起,額頭有幾道深深的皺紋。看他用這雙大手洗著臉,偶然向她投來一瞥,對她微笑,她也感到很愉快。

“你是在哪兒碰上伊凡卓娃姊妹的?”她問。

他把水撩在臉上,鼻子呼哧呼哧地響著,一句話也不說。

“你既然來找我,就表示你是信得過我。你現在又猶豫些什麼?我們就像是一棵樹上的兩片葉子。”她溫柔地小聲說。

“給我一塊手巾,謝謝你。”他說。

劉勃卡沉默起來,不再問他別的。她的藍眼睛裡露出了冷冷的表情。但是她照舊招呼謝爾格,她點起煤油爐,放上水壺,給客人端來吃的東西,倒了一小杯伏特加。

“這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嘗過了。”他對她微笑著說。

他喝乾了酒,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天已經矇矇亮。透過灰色的薄霧,東方的玫瑰色愈來愈鮮明,而且已經有些泛出金光。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我是來瞎碰的,哪知道居然碰上了……”他慢吞吞地自言自語說。

他的話裡似乎寒有疑問:跟他一同在無線電報務員訓練班學習的劉勃卡,怎麼會待在家裡。但是劉勃卡並不打破這個悶葫蘆。她感到生氣的是,謝爾格過去知道她的脾氣,一定以為她這個喜怒無常的小姑娘是在使性子,其實她很痛苦,非常傷心。

“你總不是一個人在這裡吧?你的爸爸、媽媽在什麼地方?”他問道。

“你管他們在什麼地方呢!”她冷冷地回答。

“出什麼事了嗎?”

“吃吧,吃吧。”她說。

他對她望了一會,然後又斟了一小杯酒,喝了之後,又繼續吃,但是已經不開口了。

“謝謝你。”他吃完了,用袖子擦擦嘴,說道。她發覺,他在流浪期間變得粗野了,但是使她感到傷心的並不是這種粗野,而是他對她的不信任。

“你們這裡大概沒有煙吧?”他問。

“有……”她走到廚房裡,給他拿來家裡種的菸葉。她父親每年種幾畦菸葉,一年收幾次,曬乾後,要怞的時候就用剃刀把它切碎,裝上一菸斗。

他們倆,渾身被煙籠罩著的謝爾格和劉勃卡,默默坐在桌旁。劉勃卡出來之後母親單獨待著的那個房間裡,仍然是靜悄悄的。但是劉勃卡知道母親沒有睡著,她還在哭。

“我看得出,你們家有傷心的事。我從你臉上看得出來。你從來不是這樣的。”謝爾格慢騰騰地說。他的目光裡充滿親切、溫柔的表情,這在他那有些粗獷的漂亮的臉上是出人意外的。

“現在大家都有傷心的事。”劉勃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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