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南岸(1 / 2)

90年代的溪城只有國道,還沒有建高速公路。整個城市相對來說還是很閉塞的,城市規劃建設也才剛剛起步。

那時候我才上小學,我們家還屬於剛剛落戶到溪城的外來務工人員。因為全家都是農村戶口,經濟條件又非常困難,所以爸爸就在溪城當地一個朋友的幫助下,把我們一家三口安排到溪城西北角,一個叫牛心臺鎮的地方住了下來。

在牛心臺鎮,有一條河流,它橫穿流經溪城,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太子河”。

傳說這條河流古稱“衍水”,乃是戰國時期燕國太子丹,為避秦國追殺逃至此,因為太子丹不畏強權,熱愛國家,後人就把衍水改名為“太子河”,以紀念這位大義凜然的歷史人物。

牛心臺鎮是太子河南岸的一個小鎮,但毗鄰國道。因為溪城的鐵礦山特別多,所以這邊鐵礦工業非常發達,吸引了不少國營私營企業在這兒建場子、開礦鍊鐵,再透過國道將這些鋼鐵運到全國各地去銷售。

鎮子上的人們除了在溪城的鐵礦廠上班以外,基本上在那個年代,都是靠在太子河打魚來養家餬口的。所以我少年時的記憶,大多與太子河附近的地方有關。

那時候的牛心臺鎮還是一望無際的棚戶區,塵土飛揚,工業煙霧無時無刻不瀰漫在小鎮的上空。

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反覆跟我說一句話,要儘量把書讀好,以後也不指望你考上什麼名牌大學,咱就上溪城的鋼鐵技工學校,以後進溪城的國營鋼鐵集團,鐵飯碗,有保險,有福利,這生活多美啊。

兒時的我什麼也不懂,大抵認為爸爸都是為我好,說的話自然也是對的。可是長大後,我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有天當你已經變成只會掙錢的工業機器的時候,你才會發現你是什麼都有了,卻獨獨沒有了理想。

所以每天黃昏的時候放學回家,當媽媽讓我到太子河邊上,把在外邊溜達一天的鴨子趕回來的時候,我都會靜默地點點頭,然後自己一人灰溜溜地到太子河南岸,卻不急著趕鴨子回家,而是坐在防洪大壩上發呆。就這樣望著褐紅色的夕陽隱退到山後,霞光傾斜,暮色茫茫,而散落的光碎碎點點地墜入金黃黃的太子河中,然後隨著推動的波浪,盪漾到遠方。

在河裡來往撐船的鄰居大叔大伯們,向我打招呼,我就使勁地向他們擺擺手,內心卻突然升騰起一個念頭,後來我把這個念頭定義為理想,那就是長大之後要當一名船長。

之所以小的時候會有這麼個理想,是因為自己對眼前這條充滿神奇色彩的太子河,心生無限的遐想與征服的慾望。

我妄想著自己成為一個船長以後,就可以駕著只屬於自己的船,沿著太子河,順流而下,任船兒在河裡漂,漂啊漂,漂到太子河的下游,漂到自己未知的世界。

在有了當船長這個念頭以後,我就總喜歡扯著母親的衣角,沒完沒了地問,媽媽,媽媽,太子河的下游是什麼啊?母親是個鄉下婦女,常年忙於鍋臺之前,本分守家,大抵也沒去過離她生活的圈子太遠的地方,就佯裝思索了一下,隨口道,還是河。

我不依不饒地追問,那河的下游呢?

是海!

海的下游呢?

還是海。

每每追問母親這些無聊的問題,都被母親胡亂的回答敷衍了事。久而久之,知道在母親那兒根本就找不到答案,便瞄上了父親,問他相同的問題。父親話少,只是白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我怎麼知道?你游下去不就知道了嗎?

游下去?!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喲。

父親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好似給了我一個重要的提示,讓我如夢初醒一般。我滿懷欣喜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心裡開始盤算著,怎麼弄船,怎麼游到太子河下游,看看太子河下游到底是什麼樣子。

會有母親說的海嗎?

海是不是像電視節目裡介紹的那樣,一望無際的碧藍澄澈,有沙灘,有椰子樹,有動畫片《海爾兄弟》裡出現的海鳥,或者還會有人頭魚身的美人魚。

我對將要一探究竟的未知世界滿懷期待。

但其實每每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不難發現少年時候的我們就是那麼的幼稚,那麼的愚蠢。實際上上了高中之後,我去過一趟太子河的下游,那是在遼東半島的一個與溪城差不多大的毗鄰渤海的城市。那裡是太子河的入海口,因為是內海,加之工業汙染特別嚴重,所以根本看不到小時候所期許的那種碧藍澄澈的海洋,我想當時看電視節目出現的海,有可能是馬爾地夫的海,或者是南沙群島的海吧。

我想大多數人小時候都有這樣或那樣類似的夢吧。雖然現在想來,當時的確挺二的,但那就是童年,童年裡最真實的快樂,人生其他年齡段永遠都無法複製貼上的快樂。

童心未泯。我想就是這麼個理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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