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仍能記住姥姥家的樣子,那是一個由兩個廂房組成的瓦房,坐南朝北,都是大窗戶,所以採光特別好。姥姥喜歡稱呼兩個廂房為東屋、西屋。

先說東屋,東屋是臥室,由一個特別長的火炕組成。這火炕睡十來個人沒問題。火炕的對面是兩個老式大木櫃,櫃子裡放滿了衣物。偶爾也會有姥姥去鎮裡的集市買的乾果糕點,我時不時會翻箱倒櫃偷吃。但是姥姥從來不生氣,她還鼓勵我多吃,她說,大小夥子多吃才能長個兒。九十年代的時候,在貧窮的農村,綠豆糕可是稀罕物兒,姥姥從來都捨不得吃,都是留下來給我吃。如今看著姥姥一點點年邁,作為唯一的外孫卻沒有盡到足夠的報答,心裡很是愧疚。

大櫃子上有三樣寶貝:黑白電視機、老式收音機、錄音機。這三件寶貝佔據了我童年的全部記憶。

姥姥家中的黑白電視機,我已記不得是什麼牌子。大概有十英寸左右,外殼是紅色。那會兒農村別說數字電視了,就連有線電視都沒有。黑白電視機靠電視上邊兩個訊號器,只能收到中央一套、遼寧臺和朝陽本地幾個電視臺。好多沒在農村生活的人,可能都沒見過黑白電視機。所謂的黑白電視,就是能看到影像,但是是沒有顏色的,而且底色都是黑白的雪花,影像看得很模糊,音效也不是太好。那會兒最流行的電視劇當數趙雅芝主演的《新白娘子傳奇》。六歲之前,父母在另一個城市打工,每每我哭鬧“要媽媽,要媽媽”的時候,姥姥都會開啟電視機讓我看《新白娘子傳奇》。因為只要一聽到片頭曲《千年等一回》的“啊……”我就情不自禁地拿著癢癢撓,從炕頭跑到炕尾,興奮地跟著唱:“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有一次,我實在唱得太嗨了,突然把癢癢撓打在了坐在炕頭抽菸腦門鋥亮的姥爺頭上。姥爺的腦袋頓時就開了瓢,鮮血直流,姥爺要揍我,被姥姥給攔住了。姥姥就是這麼護著我,姥姥打過孫子、打過孫女,唯獨沒打過我這唯一一個外孫子。

老式收音機可謂是我人生中永遠忘不了的一個物件。走上寫作這條路,喜歡讀歷史的讀物都要感謝這個老式收音機。

關於這個老式收音機怎麼到姥姥家的,我並不知道。不過自有記憶開始,老式收音機和評書,就與我發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姥姥姥爺喜歡聽評書,總是坐在收音機前面聽,把我放在櫃子上坐著。那時候聽得最多的是單田芳老師的《三國演義》《隋唐演義》、田連元老師的《楊家將》、劉蘭芳老師的《岳飛傳》。印象最深的便是單田芳老師,每回結束那渾厚且有磁性的名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說實話,那會兒哪知道評書的名字叫啥,講評書的人是誰,連“評書”這個詞彙是啥意思都不知道。這些都是憑著記憶,上學之後才對這些評書表演藝術家有一個更為深刻的瞭解。

錄音機可以說是這三樣寶貝中,我最喜歡的了。那會兒磁帶對於我是稀奇的東西,每回把磁帶放進去,點播放就出現聲音,我覺得特好玩。小時候總反覆問姥姥一條塑膠帶兒怎麼就能放出聲音呢?姥姥沒上過幾年學,當然給我解釋不明白,每回都跟我說,這是高科技,你好好學習,將來當科學家就能弄明白了。

那會兒除了戲曲磁帶,最常聽的當數陳星的歌曲了。陳星,這可能對於絕大部分90後,以及生活在城市的80後,是一個比較陌生的歌手。但他卻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偶像,最早學唱他的歌,並且也是因為他,我喜歡上了唱歌。

聽他的第一首歌曲應該是《流浪歌》,至今仍記得開頭那低沉而飽含情感的歌詞:“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除了這首歌曲,當時很喜歡的還有《離家的孩子》《避風港》《望故鄉》。

我總是在錄音機旁,反覆地聽,反覆地唱,直到把歌曲給學會。那時候最快樂的事兒,就是一個人站在櫃子上,聲音洪亮地伴著磁帶唱起來。如果那算個人演唱會,姥姥應該是我最早的忠實粉絲。

至今仍喜歡聽陳星的歌曲,那是我的回憶,也是屬於一個時代的記憶。

再說西屋。西屋由一個小火炕組成,上面是玉米、高粱、麵粉,以及雞蛋。西屋的主要作用是屯糧,在農村,存糧的意義比存錢的意義大。

在小火炕的對面,也有個大櫃子,但是映入眼簾的是三個神仙的牌位。分別是狐仙、黃仙、蛇仙,想必大家都猜到了,即狐狸、黃鼠狼、蛇。

小的時候,我很疑問,為什麼三種大家不是很喜歡的動物卻被當成神仙供奉。後來才明白,姥姥生活的農村,相對比較落後,自然封建迷信是比較重的。在那裡,大家認為這三種動物元靈即是這三仙。如果它們在院子裡出現,則被視為不祥之兆。因為狐狸相對比較罕見,所以如若在院子看到狐狸,視為大不祥。所以狐仙也是居三仙之首的。正是這個原因,農村人把三者拜為仙,供奉香火。相傳有了足夠的香火,三仙便不會派“蝦兵蟹將”出現。若出現在某戶人家,即說明這家不供奉三仙,或者給的香火不夠。

小的時候膽小,晚上的時候從來不去西屋,好多時候總感覺,會有狐狸、黃鼠狼、蛇從西屋出來。所以,小的時候到點不老老實實睡覺。姥姥便嚇唬我說,再不睡覺,三仙就從西屋過來給你抓走!一聽這話,我趕緊鑽進被窩老老實實地睡覺。雖然碰不到三仙,但是偶爾卻能碰到“蠍仙”,這個外號是我起的,就是蠍子。在乾旱的農村,炕上有蠍子是很正常的事兒,但是蠍子從來不蜇我。估計有可能是被我尿床的尿液給燻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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