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篇(1 / 5)

到達巴塞羅那機場出站口的時候,阿賈看著自己映在玻璃窗中的影子,他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就變老了。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兩個躺著的括號。“這趟旅途真是耗費精力,”他自言自語道,“我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這會兒的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一位家境殷實的印度實業家,一身衣服被蹂躪得不成樣子,一副偷渡者的猥瑣樣兒。這會兒他充分理解了那位訊問他的印度臉英國邊警為什麼不相信他的那番宜家的說辭了。如果他是邊警,看著自己這副猥瑣的樣子也同樣不會相信。

看看大廳裡巨大的電子鐘,發現已經是中午了。現在,阿賈是自由身了。因為雖然把他遣送到了西班牙,但是西班牙移民局的辦公能力有限,只能勉強處理有正規簽證的入境業務。對於他們這種低效的工作能力,阿賈真沒有一點兒要抱怨的意思。英國人雖然不情願,但是也沒辦法,只能帶著印度朋友和另外三個走運的傢伙向最近的出口走去。

事實上,此刻阿賈應該出現在離這兒千里之遙的戴高樂機場,在那裡候機,然後帶著他的釘釘床返回印度。

以上這些,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的生活軌跡發生了改變。

在嶄新的1號航站樓裡,阿賈隨著人流走向托執行李自取區,哪怕你沒托執行李,想出站也必須經過這兒。一邊走,印度朋友一邊發誓,以後再也不幹那些非法的勾當了。他想起了瑪麗對他說的那番話——“遇到像你這樣真誠而正直的人真是讓人受益匪淺。你們這樣的人有良好的操守,也給身邊的人傳遞正能量。”他想到了剛才維拉熱的那番告白。維拉熱和朋友們被扣在了機場管制區,他們沒有申根國簽證,在那兒滯留了好長時間。剛才分別的時候,他們緊緊地擁抱了對方,又互道了一路順風。“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維拉熱對他說,“一定會的。”

他們要重新闖關,繼續往英國偷渡。他們堅信英國才是他們的樂土,就像第一批美洲移民看到地平線的時候相信美洲是他們的樂土一樣。他們計劃從西班牙繼續北上,穿過法國,到達加萊,然後在加萊等待機會搭個順風車去英國。當然,還是得藏在一堆裝烤牛肉或者是裝白菜的箱子中間。

“你呢?你有什麼計劃?”維拉熱問他。

“我嗎?我還不知道呢。既然來了,要不就順便遊覽一下巴塞羅那。雖然我兜裡一分錢都沒有。”

他沒有告訴他的朋友他決心改頭換面,做一個好人,沒有告訴他的朋友他原來的計劃已經被打亂了,更沒有告訴他的朋友他也想去幫助別人,去奉獻。

他也沒有告訴他的朋友關於瑪麗的故事,以及自己腦子裡瘋狂的新計劃。

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就在魔術師滿腦子愛情、同情、兄弟情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正對面就是那個在巴黎被自己騙了的計程車司機。這位豔福真是不淺,一手挎著一位小姐,但是看向他的目光都快噴火了,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阿賈這會兒早死了1000遍了。

看到阿賈后,古斯塔夫·帕魯爾德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死死地盯著他,心中怒火沖天,真是欲除之而後快。

“你這個渾蛋,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你得落到我的手裡。”

三個小時之前,帕魯爾德還在想這個騙子應該在英國了,而且像老鼠一樣,被關在卡車車廂裡運到英國,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巴塞羅那看到了這個騙子。這位茨岡計程車師傅的性格有些暴躁,容易衝動,怒火一起經常把理智和邏輯思維能力燒得一乾二淨。

不用是心理學專家,也不用懂法語,只要看到對面怒火沖天的茨岡人,誰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印度朋友還沒來得及抬腿,茨岡師傅就先發制人了。

“我要殺了你!”古斯塔夫大叫道,他是真想殺了阿賈。

說著,他從行李傳送帶上拎起一個小型車載冰箱就往阿賈臉上招呼。

“我好喜歡他的耳洞和嘴唇上的洞洞。”爸爸大叫完了輪到女兒尖叫,傑西卡看著阿賈身上的各種能戴裝飾環的洞滿眼羨慕,因為帕魯爾德夫婦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弄成這副樣子。

“誰呀?”帕魯爾德夫人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高大、瘦削,一臉坑坑包包,還留著兩撇大鬍子的頭巾男。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眼前這位是敵非友,於是果斷地和丈夫一起衝上去,揮舞著自己裝得滿滿的鱷魚紋皮包照著眼前這位陌生人的肋骨狠狠地打去。

阿賈被這麼奔放的進攻方式驚呆了,瞬間,這7公斤重的海灘冰箱就砸到了他的臉上,同時,側面肋骨也被帕魯爾德太太的重量級皮包擊中了。印度朋友本來就偏瘦,基本屬於風一刮就倒的型別,這兩下子哪裡是他這小身板能承受得住的,說話間他就像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到了行李傳送帶上,傳送帶上擺滿了剛從西班牙馬略卡島到達巴塞羅那的行李包。他旁邊就有一大摞裝著ensa?madas(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吧?印度朋友也不知道)的紙盒子。阿賈躺在行李傳送帶上一動不動。因為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另外,這更是他的策略(裝死)。但是當他偷偷地(怕帕魯爾德看到他醒了,再拿冰箱砸他一下)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裝死裝得有點兒過了。

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場景,我們的魔術師來到了鏡子的另一面,行李集散處。行李傳輸機把他當成個大箱子,在傳送帶上轉了一圈,由於沒人認領,他又被傳送帶送到了行李集散處。

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變了臉色。

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青春痘在他臉上留下了許多坑坑包包,現在在這些坑坑裡和包包上,都扎著許多小冰碴兒,應該是剛才那計程車司機朝他扔冰箱的時候弄的。

他整個左臉上都是冰碴兒,就像是腦袋被冰箱砸了,實際情況也差不多是這樣,也像是被一根忘在冷庫裡的鐵棍打了一下,好吧,我也知道,這個比喻有點兒奇怪。

太可怕了,這可能就是自己命中的一劫,非入地獄不可,阿賈不禁想到。因為即使他成功地躲過了那個二貨和他家那頭母老虎的襲擊,這種痛苦也可能還會再次降臨。

阿賈現在在機場的安全區,一個很大的歐洲機場的安全區,古斯塔夫肯定不會追到這兒來,但問題就在這兒,這兒也是像他這種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的地方。闖進這裡,和他剛剛說的要改邪歸正的誓言貌似有點兒相悖。

如果警察這時候衝進來的話,會看到一個山寨版的阿拉丁,這位仿版沒有會飛的魔毯,只能躺在轉動的行李傳送帶上。如果他們能像他們的英國同行那麼有能力,那麼有效率的話,最初的驚呆一過去(這期間可能有時間說一句“哦,天啊”表示驚訝),就會立刻衝向這個山寨版阿拉丁,然後根據送他來這兒的那個國際接納協定,把他送去北極,或者送去冰島,原因很簡單,就一個:因為他滿臉都是冰碴兒。

就像一個罪犯想要銷燬自己的犯罪證據一樣,我們的魔術師用自己的襯衣袖子使勁兒地擦了把臉,當然,在這期間,他身下的傳送帶一直在堅定地轉著圈兒。

五分鐘過去了,湯姆·耶穌·庫爾特·桑塔瑪利亞還在凝視著自己這輛伊比利亞航空紅黃相間的小高爾夫的後視鏡。

雖然他今年只有28歲,他發現自己似乎在一瞬間變老了。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兩個躺著的括號。“這工作真是耗費精力,”他自言自語道,“我需要一份非固定期限工作合同。”

就在他正要返回行李存放處的時候,一個男人拎著一個小冰箱大步朝他走來。他身邊跟著一箇中年女人和一位年輕姑娘。女人穿著一件印花浴袍,就是剛洗完澡順手披身上的那種。年輕姑娘身上有一種他很熟悉的氣質。他每天上班的路上都能碰到在路邊招攬生意的小姐,這姑娘身上的氣質和她們如出一轍。

“先生,我的行李箱又被傳送帶運回行李存放處了。”這個男人的西班牙語說得不錯,但是有濃重的法國口音。

古斯塔夫下定決心,這次一定不能再讓那個印度人逃出他的手心,他想方設法想進入行李存放處。挺著個啤酒肚,再加上身手也不那麼敏捷,古斯塔夫沒辦法像他的敵人那樣順著傳送帶進到行李存放處。

“請您稍等一會兒,傳送帶一會兒就會把您的箱子再送出來。”湯姆回答說,他負責這兒的行李搬運。每天回答這些旅客的白痴問題真是又累又煩。他在航站樓的這一側真是倒黴,親們,傳送帶是轉圈兒工作的好嗎?

“我知道,我知道……”

“既然您知道……”

“我知道,但問題是我女兒低血糖。”這位茨岡司機師傅一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遲鈍42?這樣說這位漂亮的小姑娘可不太好。她哪能像河馬那麼遲鈍呢?”

又有一個人認同自己的美貌,傑西卡滿意了,她微微一笑,然後羞澀地低下了頭,小臉蛋通紅。這個西班牙小夥子穿著他這身藍色的工作服真是太迷人了。魅力之大幾乎都要超過凱文了。

“是低血糖。”這位茨岡父親的語氣變得不那麼友善了,“我女兒有糖尿病,得趕緊打一針胰島素控制血糖。這個藥就在那個箱子裡。”

他一直想找機會用上一句他最喜歡的美劇《急診室的故事》中的對白來搭腔,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她看起來還好吧,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湯姆反駁說。雖然情況貌似很緊急,但是他依然冷靜、沉著。

古斯塔夫用胳膊肘碰了碰女兒,示意她配合點兒。傑西卡馬上抬起頭,做痛苦狀。

“好吧,我這就去行李間。”這個管行李的小夥順著古斯塔夫的意思說道。趕緊滿足他的要求得了,省得在這兒浪費時間跟他爭論。

再說這姑娘也確實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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