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若雪是個好孩子。”洛錦依先開口道，“至少，在復國戰爭的時候，她安排後方事務也是井井有條。老身是看在眼裡的。”定國公沒把話說得特別明白，因為皇帝也猜得到其中的意思，“正因如此，她也是能納入‘計劃’之中。只可惜，6若雪英年早逝，讓人痛惜。”
雖是這麼說，但活了這麼長久，定國公不免對生死離別看淡了幾分。王啟或許無法理解這樣的滋味，但對洛錦依來說，她失去了丈夫，沒了兒子，還見到自己的子子孫孫一個接一個離世，墜入輪迴道。
這，便是長生的代價。
但是，洛錦依必須這麼做，因為她還有未竟的事業需要完成。不過，對王啟，對太子，對獨孤若雪，這些秘密不必告訴他們，因為不值得。
可是王啟出了疑問：“所以，老祖宗，你想要我做到什麼？或者說，我能夠做些什麼？”老祖宗的出現和活躍並非是偶然的，他們自有打算，而這個驚天計劃也許和大興本身，存在緊密的聯絡。
王啟卻猜不出來，受限於自己的認識和時代，對老祖宗的計劃什麼也不知道。他這番詢問，也沒打算從老祖宗身上獲得真正的答案。
“這些你無需知曉，只要做好‘皇帝’這個身份便可。”洛錦依望著王啟，輕聲說出了這句，右手也順勢搭在王啟額頭上，以表某種安慰。“我只可以明確告訴你，6若雪已經死了，死在了五十多年的那場襲擊；你前日看到的‘復生’，實際上是一種惡魘。我很抱歉，她在臨死前，有一種強烈的執念和怨言……雖然我們沒有查明這是出自哪裡，但還請你保持冷靜。至於獨孤若雪，王啟，對不起，她只是6若雪的[克隆體]而已……這種技術來自於[那個世界]。”
王啟對獨孤若雪的身份已經有所懷疑，但聽到老祖宗將這種真相親自說出，他的心靈還是不免被震撼到。
亂了，一切都亂了。
“老祖宗，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阿雪知道嗎？”王啟從洛錦依口中，得到了已知的答案。
“她不知道，但不代表著永遠矇在鼓裡。”洛錦依提到，獨孤若雪在[那個世界]一出生就承載著6若雪的一切，記憶、情感，甚至是某些性格。但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哪怕有國師三清的協助，也會有瑕疵。如果獨孤若雪的情感過於強烈，或者受到了某些刺激，那麼她是能夠回憶起有關自身的事情——包括，她只是個“贗品”。
聽到這兒，王啟緩緩地鬆了口氣，還好，她不知道。不然，自己沒法面對一個哭泣的小姑娘。但緊接著，他提出了另一個問題：“獨孤若雪的事情，6若華和二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儘管6若華的確善妒，但性格突然大變，王啟知道這是存在某些理由的——何況，她不會也不能對自己親姐姐露出這樣猙獰的表情來，甚至連她身邊的令嬤嬤，也不停幫襯、拱火。而肅寧公主，他和若雪的小女兒，也不會一直固執。
王啟知道，老祖宗還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她與皇貴妃、肅寧之間的交易。
洛錦依沒有明說，只是隱晦地告訴他，有關德妃的事情。
王啟知道德妃——當初把她選秀入宮，就是看著德妃面熟，與6若雪的確有幾分相像。儘管白衣衛已經調查她的身世，證明她與逝去的6若雪沒有關係，但當時的王啟，也樂於將其視作替身。在那個時候，王啟已經“放下”了，對6若雪之死，看的不那麼重要……
直到6若華因肅寧公主的事將其暗害，王啟現，自己還是放不下。只是，王啟的這份放不下，是愚蠢至極，還是在自欺欺人，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大病初癒的自己，在醒來後又看見了“獨孤若雪”，心中的滋味已經不知如何
“這個答案，你還滿意？”此時，王啟與洛錦依已經換了位置。王啟默默地站在一旁，暗自琢磨著過往；洛錦依則將雙腿搭在了龍椅上，顯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氣勢來。
“老身與皇貴妃、肅寧的確有交易，但實際現，我們做不到讓若雪死而復活，於是只能透過[克隆技術]造就了獨孤若雪。準確來說，她與6若雪除了在基因、外表以及內在（指情感、記憶）幾乎完全一樣，但她又是與眾不同的個體。在我們看來，哪怕是人造的生命，那也是值得自然尊重和庇護的。”洛錦依說起了自己的哲理，但有關獨孤若雪，她將決定權留給了王啟。
是去是留，作為大興皇帝和人間的統治者，王啟有資格這樣做；儘管他的權利來自於人間倫理，而非自然秩序。
“她是獨孤若雪，也不是誰的替身，這就夠了。”王啟明白，洛錦依口中的去留怕是沒那麼簡單，不僅作為常人，他不能坐視若雪白白去死，而且作為若雪的家人，亦不能放棄她。所以，王啟做出了選擇——老祖宗也感到滿意，這不讓人意外，即獨孤若雪是特別的，不是任何一人的“仿製品”——他選擇和若雪繼續走下去。
畢竟，王啟都把獨孤氏的諡號想好了，那可輕易改不了。
“既然如此，老身給若雪懷中的胎兒賜一個封號吧，也省的你挑來挑去。”說罷，洛錦依在王啟的手心上寫了一個十分複雜的字，最終她也不會寫了——這字太麻煩了，不如寫個“禮”字合適。
王啟沒看出寫得是什麼，但聽到“禮”字，他恍然大悟。他絲毫不懷疑老祖宗能看出獨孤若雪懷中的胎兒是男是女，這不重要；但老祖宗賜號，定是別有一番意味。
《晏子春秋》有云：“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禮，不可無也。”洛錦依自顧自地念起古句來，又接著道： “王啟，禮的封號，意味著——我大興依禮開國、定國和治國；若無禮而治，必然人心離散，天下大亂。所以，藩王也好，勳臣也罷，文臣也好，武將也罷，誰也不能觸犯這條底線。”
這條底線是什麼，其實有很多答案——無論是律法還是禮樂，道德準則還是社會風俗，人們想的都對。而對王啟來說，老祖宗最關心的，仍然是皇位傳承。言外之意，除太子一脈外，其餘藩王均不能上位，不管是那些遠房親戚還是其他的子嗣，王啟在這件事要拎得清、看得透。
“老祖宗，晚輩記住了。”少見的，王啟向洛錦依作揖行禮，身為帝王，這番表態已經是讓人瞠目結舌，哪有君主，向臣子行禮的？但此時的宣政殿也沒有外人，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幕。
就連暗中守衛的指揮使李群，也早早地離開此處。有些人和事，他也是聽不得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