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信並非獨自一人調查此事，而是帶著東宮詹事俞伯遠一起來到了保定。說來也是倒黴，俞伯遠無非就是在宮裡私下編排了小皇后兩句，抱怨她有紅顏禍水的資質，結果被太子安排到了這裡來。
想當初自己也是在翰林院裡飽讀經書，怎麼能跑到這裡來巡查地方呢？而且還不是以御史的身份，是一個六品主事的名義。
俞伯遠自認倒黴，可沒想到還有更悲催的事情，那便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居然是小皇后的父親，前任御史大夫獨孤信。
身為官場老手，俞伯遠知道獨孤信下放到地方屬於“正常人事調動”。畢竟祖制擺在那裡，獨孤信就算是位極人臣也得下來。
可是，與這位御史揆共事，俞伯遠的內心害怕得很，生怕有一天自己也像那些州縣官員丟了烏紗帽，搞不好就要丟腦袋了。
“御史大人，不知道咱們接下來去哪裡？是真定府還是河間府？”儘管心有餘悸，但俞伯遠還是客客氣氣地向著獨孤信。他不瞭解東宮下來的具體任務，只是被告知要配合獨孤信的工作，還有定期傳信兒到京師。
“去哪？哪也不去，就在保定府待著。”獨孤信話說的有些重了，差點把俞伯遠嚇了個激靈。
他查過了布政使的卷宗文書，也調查了負責本地物資輸送和漕運的官員，卻沒能抓到半點端倪，難不成是自己的方向搞錯了？那批走私的兵器，並非是藩司衙門的手筆？
然而，布政司總管一方民政，平日亦要配協理糧馬道的運輸輜重工作。糧馬道雖是監察御史的職權範圍，但它們交由兵部展開調查。
但是，從兵部來的資訊表明，直隸省乃至臨近省份的各路糧馬道官員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一切是正常的。那麼，除了州府作怪，三司衙門是最需要懷疑的。
那麼現在，對獨孤信來說，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都要一個個調查了。“走，我們去臬司衙門，看看李大人那邊有什麼情況。”
直隸按察使李升時明年就要調任了，說不定還能入京就職，大有希望。可是，隨著監察御史抵達了保定府，這位臬臺大人也顯得有些倉促，遇到獨孤信的第一眼差點說不出話來。
與在布政司一樣，獨孤信照舊做了如下事項：查閱卷宗文案，召見官員，尤其是向這位李大人問詢關於走私案或海盜的事情。
儘管海寇深入京師的情況極其少見，但獨孤信作為御史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老天會給自己開什麼玩笑——萬一這件事涉及到海外勢力，那自己接下的擔子就十分沉重了。
但幸運的是，從李升時的口中，獨孤信沒有得到太壞的結果，但有一個資訊值得注意，那便是在今年正月，有人見到了似是王府詹事打扮的官員來到了直隸省，並遊走於幾個州府之間，彷彿是討些什麼寶貝。
然而，李升時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將它記錄了下來，並歸檔在卷宗裡，以待述職彙報。
“你真是糊塗，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報告給朝廷？”獨孤信對著李大人斥責了一番，隨後將這個訊息快馬加鞭送到京中，等待太子的批示。
同時，在臬司衙門，獨孤信還整理了相關的檔案，寫成一份奏摺，將其呈交給聖上。
王府官員的身份他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線索，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人似乎是打著梁王的旗號來到直隸省的——會是梁王嗎？
對這一答案持有懷疑，獨孤信不敢妄下決斷。這不僅涉及到梁王的聲譽，還可能引一系列朝局動盪。
在獨孤信調查之時，太子也很快收到了來自這位御史的書信。不過，他一點也不相信這是梁王所為，最核心的一點便是梁王府哪來的門路？
黑市？走私？海寇？或者說收買了武庫司的人？這都不是特別現實。而且，若是梁王府來派人收買武庫司官員，那麼白衣衛和東廠很快就能調查出來，也不需要獨孤信特別去直隸省調查一番了。
“太子殿下，來自山東、河南的訊息。”輔華青雲將幾分奏章合在一起，交給了太子，這些是來自其他省衙的調查結果，“這批走私的火藥，是從承天府過來的，並且繞遠經過了山東，然後再送入直隸省的。”
然而，華青雲不明白的是，這批軍火雖然不是朝廷在承天府的庫藏，但做工精良、製造技藝嫻熟，非私人制造，那麼它們是怎麼繞過朝廷官驛的搜查，悄無聲息地送入直隸呢？
多虧白衣衛的查獲，不然這批武器如果落入了有心人之手，那麼事情很可能一不可收拾。正當輔為此愁的時候，太子先提出了一個想法——“先梁王、宋王二人返回封地，不管這件事與他們有沒有關係。”
太子認為，走私這事兒如果和藩王們（特別是自己的親弟弟）有關係，那麼就應該讓他們離開，先讓他們放鬆警惕，之後再派人暗中調查；若是沒有關係，那是最好——這樣也不會令那歹人去栽贓給宗親們。
皇家的和睦在太子看來是放在必要且靠前的。沒有皇室關係的穩定，朝廷也不會平靜如水。
“太子殿下，這樣會不會放虎歸山？”華青雲擔心太子的寬縱會錯失“戰機”，萬一真是梁王、宋王所為，那他們跑回了封地，想要再處置就得興師動眾一番。
雖然沒有多少親衛，但他們要真有這個心思，肯定會做出反擊的。
但是，太子這次選擇相信兩位弟弟，堅信他們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爭奪皇位，在他來說只是兩位親王的白日夢作而已。即使有野心，他們也沒這個實力。
華青雲無言以對，只好點頭領旨。但在臨走前，他還是不忘提醒道：“殿下，您還是要多注意幾番，不能讓那些野心家，對您一家不利。”太子寬厚，對兄弟們也多有寬容，但這並非明君之舉。
輔認為，恩威並施、嚴寬相濟，才是為君最為基本的手段。至於太子這樣三番五次地為他的弟弟們“開脫罪行”，實在是有些棘手。
太子沒有理會華青雲的善意提醒，只是微微擺手，讓他傳遞自己的意見。宋王和梁王這兩尊大佛，得內閣的人親自過去才能送走。
送走輔後，太子在心中便排除了梁王和宋王的嫌疑，卻也不認為端王、淮王有什麼手段——老四、老五距離這裡太遠，還有其他藩王坐鎮，很難將手伸到直隸這來。
“這件事繼續派人去查，只是彙報的訊息先不要告訴給父皇。”太子有意遮擋皇帝對這些事情的聽取度。
畢竟父親已經快八十歲，雖不知還有幾年活頭，但現在沉浸在新婚之中，還是莫要打擾比較好。然而，為了保險起見，太子還是寫了一份摺子留在了手邊，以備皇帝問責時再用。
同時，對可能的嫌疑人，太子做出了一些估計，不大可能是自己的弟弟們，他們都沒有能力或者手段來瞞天過海，悄無聲息地將這些兵器送入直隸，直到京師的白衣衛才察覺。他也排除了衛戍邊疆的舊勳，認為他們牽扯京中朝局，對他們沒什麼好處。但是，有一人引起了自己的關注。
會不會，是皇叔做的事情？太子猛地搖頭，覺得這事不太可能會是燕王做出來的事情，他已經不理朝政政務很久，就算想要對皇位有什麼圖謀，也不應該現在作……除非，他認定當時皇帝已經無藥可救？
疑心漸起的太子吩咐東廠的人去調查此事，最好將燕王最近的行動彙報給自己。然而，不等太子這邊部署周全，燕王府那位老爺子可就不樂意，直衝衝地跑向了皇宮，來找到皇帝興師問罪。
“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還往臣弟的府裡安插細作？”
燕王跑入皇宮，手裡還掐著一名俘虜，卻不像是白衣衛的人馬，倒像是宮中的某個太監，“皇兄，若是不信任臣弟，那就把臣弟扔到海南。那裡雖然偏遠了點，但鳥不拉屎，你也不用擔心了！”
本來還和獨孤若雪膩歪的王啟聽到這話，立刻呆滯了幾分，然後表現出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親弟弟到底在想要說些什麼？
他什麼時候，往燕王府裡安排密探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這一定是栽贓陷害，挑撥離間！王啟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