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曜三年八月二十三,寧中恆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開始在宣京及周邊各縣開始推行起攤丁入畝的新政,僅用三天不到的時間,他便將宣京周邊十縣的田、地丈量完畢,並於各縣張貼告示,正式向民間宣佈攤丁入畝這項新政的利好。
一時間,民間百姓歡慶鼓舞,對於這項有利於民的新政自然是大力支援的。攤丁入畝的實施,意味著人頭賦稅這座壓在百姓心中的大山將徹底成為歷史,為田少亦或無田之民省去了一筆出支。
新政雖利於民,但卻大大損害了地主官紳的利益,田多地富者所要繳納的稅錢就會更高,封建時代之下,田地最多者,不用想便知是官紳地主,這也是為什麼朝中大臣反對實施攤丁入畝的實質。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遭到損害,又怎會硬吃下這個悶虧?哪怕此次在宣京周邊各縣試行新政的協政大臣是朝中二品大員寧中恆,但仍有人選擇唱反調,頑固反抗。
寧中恆是什麼人?那可是親子犯法都能夠做到大義滅親的狠人,豈會慣著這幫官紳?凡有反抗或不從者,他便會第一時間交由內監及督衛緝拿,沒有半點情面可講!
鬧騰的官紳們見跟你寧中恆折騰沒用,那便開始頻繁上奏皇帝參奏寧中恆。但這正中了皇帝的下懷,大力推行新政的人是皇帝楚天耀,之所以讓寧中恆在宣京周邊試行新政,為的就是表明朝廷推動新政的決心,進行到此楚天耀又怎會自個打臉?
因此許多上奏寧中恆的奏摺,就如石沉大海般沒有激起半點波瀾。這其中不乏聰明人看明白了皇帝的態度,對於寧中恆於宣京周邊各縣試行新政明面上的反對聲也開始收斂了不少。
但,這也僅僅是明面上的收斂而已,那些利益受損的官紳們,已然在暗中準備反撲了。
一場處心積慮的暗流,即將上演......
……
縹緲茶居,天字六號雅間內。
身穿錦緞袍服的衛學海滿腹心事的走了進來,看著坐在桌前喝茶的趙嘉軒,皺眉道,“閆瑞......不在?”
“我昨天曾去他府中見過他一面......”趙嘉軒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茶,臉上寫滿了憂慮,“自上次與他在青陽酒肆見過後,就只在昨天見到過他。”
“他情況如何?”
衛學海忙走上前,有些著急的問道:“心情可好些了?”
聞言,趙嘉軒雙目瞬間變紅,“他......他瘦了十斤!整個人面無血色,竟詭異的生出白來了......”
“嗯?”衛學海猛地一怔,有些失神地跌坐在紅椅上,“一夜白頭?”
趙嘉軒無言點頭,面露揪心之態。
衛學海徹底懵了,咂吧著嘴愣是說不出話來,少年一夜白了頭,他閆瑞心裡得是遭到了何等的打擊?
“不行,我得去見見他。”短暫失神後,衛學海嗖地一下站起身來。
“他近來常常不吃東西,聽他府上的人說,從聖上將他父親風光大葬後,他這幾日就一直跪在他父親靈堂前,幾乎就沒有出來過。就連昨日我去見他,也是在他父親靈堂前見到的他。”趙嘉軒只覺喉中酸澀,抬眼望向衛學海,顫聲道:“我今日約你來就是想讓你勸勸他,你也知道,我跟他說的話,向來不及你管用......”
“我知道了。”
衛學海拍拍他的肩,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
宣京中街,閆府。
衛學海看著府門兩邊掛著長長地白幛,只覺得有股悲傷的氣氛撲面而來,他小心地翻過臺階,伸出手敲打著閆府大門。
“咚”一聲,閆府大門被緩緩開啟,從內探出一個頭戴白巾,眼角掛著淚痕的中年男子,此人是閆府的啟管家,衛學海作為閆瑞自小玩到大的伴當,他自是認得的,在看到衛學海的一瞬間他猶如看到救星了一般,格外激動地將衛學海給請了進來,“衛大人,您來的正好,我家少爺傷心過度,已有好幾日沒怎麼進食了,勞您趕快去勸勸......”
“我知道,我都知道。”衛學海拍拍他的手,正聲道:“趕緊帶我去見他。”
“好!好!”
啟管家忙點頭,一步並作兩步似得拉著衛學海就往裡走。
當衛學海在啟管家的帶領下跨入閆家靈堂的那一刻,整個人瞬間愣住了,他看到一消瘦頹廢的背影正跪在靈前,那披散開來的滿頭白立即引起了衛學海的注意。
“閆......瑞......?”
衛學海嚥了口唾沫,有些難以置信地出一聲呼喚。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時,跪在靈前的瘦弱身影輕微顫動起來,茫然地轉過了頭。
在看到閆瑞轉身的那一刻,衛學海身子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因為他看到了一張佈滿褶痕,蒼白無色的臉,那雙通紅凹陷的眼瞳搭上外顯的黑眼圈顯得格外嚇人,在看到他那張臉時,竟給人感到一種悲傷到極致的絕望之感.....
“海......海哥......”含糊而又嘶啞的聲音從他乾澀的嘴中出,衛學海在瞬間紅了眼眶,他一把撲到閆瑞身前,死死地拽著他的胳膊,蠕動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海哥......我爹沒了!”隨著閆瑞出這道嘶啞的吼聲,他好似脫力般的趴在了衛學海身上,出了聲嘶力竭地哭嚎之聲,“我爹沒了......我爹沒了啊!”
“閆瑞!”衛學海眼眶一紅,出一陣顫音。
撲在他懷裡的閆瑞,此刻如同一個無助的孩童在他懷中開始嚎哭起來,衛學海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阻止他,仍由他不停的洩著情緒......
“我爹是勇冠三軍,英勇無雙的虎嘯軍主帥,他怎麼會死?他怎麼會死呢?”閆瑞滾燙的淚水傾瀉而出,聲音嘶啞的自語道:“我爹每次出征,從不讓我去送他,我曾問過他為什麼,他說,每每見到我就不敢提刀上馬不顧生死的征戰沙場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