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彙南部肇嘉浜沿岸邊的上海土山灣孤兒院。

一個身穿米色旗袍的中年女子正從孤兒院內走出來。

她時不時的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又抬頭看了看隱沒最後一絲雲彩的天空:“向南一個人在家,天黑了我這麼晚沒回去,肯定很著急。”

原來這位中年女子正是向南的母親向淑芬。

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向南正悄悄地走到她後面,伸手一下矇住了她的雙眼,故意粗著嗓子問:“交出錢來!”

向淑芬微微一笑,反手就格開向南的胳膊:“都多大了,還跟你姆媽玩這個。”

被向淑芬拿住的向南笑道:“姆媽,我就是試試您的警惕性高不高嘛。”

向淑芬鬆開她的胳膊,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小丫頭片子,都快結婚的人了,還在姆媽面前貧嘴。”

向南很誇張地揉了揉額頭,靠在向淑芬的肩膀上:“姆媽,我不結婚,一輩子守著您。”

“你呀,盡討姆媽開心。”向淑芬攔了一輛黃包車:“大姑娘都說不想嫁,可誰又真的能作數?”

“姆媽,不跟你說這個了。”向南見黃包車來了,本來想說的話只得又咽回肚子裡,扶著向淑芬的胳膊:“太太,請上車。”

一路上,坐在黃包車上的向南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向淑芬見女兒心事重重,本想問出口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摸了摸她的頭:“今天怎麼想起接你姆媽了?”

向南乾脆將頭歪在自己姆媽懷裡:“想你了。”

見女兒不想說,向淑芬也不再問她,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直至回到民巷的住所內,向南關好房門,開了燈,這才將在巖井公館現的情況跟自家姆媽彙報。

向淑芬聽完向南的複述,眼角細小的魚尾紋又深了深,她知道憑向南提供的這些資訊,就可以判斷出在延安,在我黨的最高層的外圍,一定有小日本的特工潛伏。

可到底有多少個日本特工,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自己女兒口中所說的這份關於我黨會議詳細內容的情報,一般的人就算能知道有這個會議的召開,可這麼核心的內容,不是潛伏在最高層的日本特工,是沒機會搞到手的。

問題是日本人不僅搞到了這份情報,還能安全的送出來,這背後肯定是一個有組織的團隊潛伏在最高層,至少是潛伏在最高層的外圍,比如會議記員,秘書,勤務兵......

這些身份的人通沒透過嚴格的審查,還有待求證。

向淑芬越想越著急,一時連飯都吃不下,放下筷子就要往樓上去電報,可剛站起來,又坐了下去:不行,如果真的在延安有潛伏的特務,那麼自己這份電文過去,就會有可能打草驚蛇。

向南哪裡不知知姆媽的為難:“姆媽,要不,我跑一趟?”

“傻閨女,延安路途遙遠,現在中日戰端已開,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子去,恐怕還沒出城,就會被人拿下。”向淑芬拿起筷子胡亂地扒了幾口:“你在家待著,我去找饒家駒神父。”

“姆媽,上次你不是說神父給了你他家的電話號碼嗎?”向南突然想起姆媽上次跟她說過的話,還將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夾到了一本筆記本里。

向淑芬朝向南伸出了大拇指,趕緊找出那張寫有神父電話號碼的紙條。

“可是姆媽,這事找神父能有用嗎?他又不能把你送到延安去。”向南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當然有用,他不能把我送到延安,可他能幫我傳遞訊息。”向淑芬知道現在只能透過死投的辦法告訴在上海的其他同志,讓他們再去想辦法傳遞情報,將潛伏在延安的日本特工一個個的給挖出來。

所謂“死投”,就是自己不出面,將加了密的資訊傳遞給自己並不認識的在上海潛伏同志,再由他們的聯絡點一級一級地將情報傳回延安,這過程雖然繁瑣,但可以有效地避免因向延安電報而造成的洩密,所以向淑芬告訴神父的也只是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字元.....

“.....神父,那就麻煩您了,到時會有人來取的......”客廳的那端時斷時續地傳來向淑芬打電話的聲音......

與此同時,馬斯利花園的西南角小二層內,趙子悅正盯著坐在沙上喝茶看報的徐來。

看他氣定神閒的樣子,趙子悅氣得拿起一旁短沙上的靠枕砸向他。

徐來這才放下報紙,抬頭就看見趙子悅那憤怒的目光:“真生氣了?”

趙子悅見他無所謂的樣子,嘴巴撅得更高,衝到沙對面的櫃子邊,將風扇的插座給拔了,然後搬進了自己的臥室。

“她這是怎麼了?”徐來又繼續看著報紙,可這大熱天的,沒了風扇,他一時也沒了心情,放下報紙,乾脆出門散步。

沒想到剛下臺階,就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朝東北角的“三井花園”駛去。

這不是巖井英一那輛加長版的龐蒂亞克車嗎?

此時出現在“三井花園”,難道是巖井英一有求於三井財閥?

這不是不可能的,這三井財閥可是當時世界最大財團之一,要是小日本真的要動全面侵佔中國的戰爭,那就必須依靠大財閥的支援來購買戰爭所需軍需物資。

而世人皆知當時的米國擁有著世界上最多的軍火商們,他們可不管人間疾苦,只要他們手中的軍火能賣個高價錢,自己能從中謀取暴利,他國的生死又與這些外國軍火商又有何干?

徐來忍住想上前地衝動,他知道此時此刻就算是探聽到了一些什麼,不但於事無補,還會暴露自己。

看來中日之戰是避無可避了,因為只有中國和日本打起來,這些外國的財團們才有利可圖,而外國的那些政權又大多控制在他們國家的大財閥手中,政權就成了那些大財閥的提線木偶而已。

徐來胸口堵得慌,卻無法排解,只得又掏出一包老刀香菸,彈了一根出來點燃,猛地吸了一口,然後再深深地吐出一股濃濃地煙霧,直至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似乎被自己吐出來的煙霧給嗆到了,一陣劇烈地咳嗽過後,眼裡的淚水在眼眶打著轉,一仰頭,他生生地將眼淚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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