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還有充裕的時間，我隨著鍾馗和東方朔又一次來到了第五殿中包大人的書房。
書房門外站著一個生面孔，原本通傳的小鬼差卻不在門外守候。這生面孔畢恭畢敬地垂手站立，低著頭，帽簷下流出幾根褐黃色的頭髮，看不清長相。
未及多想，三人跨入書房，向閻羅王包大人施禮，各自坐下。
包大人依舊正襟危坐，見我們各自落座，問道：“馬狀師，今日庭審，作何感想？”
我調整了一下坐姿，微微朝向包大人，說道：“包大人，今日這庭審雖與陽間法庭尚有不同，但公正的主旨已無差別。崔判官從未以官威壓人，判決張弛有度，人犯幸甚。”
包大人一捋長鬚，罕見的笑道：“這多虧東方巡查出謀劃策。我原也不懂，東方巡查說陽間法庭規則，變化至今，各國皆有，大同小異，人人信服。也許陰曹地府也該因勢利導，有利於約束下界新魂，令之信服。崔都司一向大公無私，主理陰律司多年，有大功，無小過。我想第一次庭審，必選正直之人，方能使各方信服，也有利於法庭一事尊為常例。”
我轉向東方朔，帶著求證的表情。
東方朔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似乎在說，這點小事，怎麼能難住他。他這個人，到確實涉略龐雜，哪哪的潮流都能趕上。
我感慨道：“若大法庭一事，奉為常例，那不但使陰曹地府秩序井然，司法清明，也最大限度的減少了冤屈之魂。陰陽兩界同步而行，原本的殘酷刑罰，確實未必適合現在下界的鬼魂了。”
“我想，這大法庭一事若尊為常例，大大削弱了第一殿的權柄。嘿嘿，秦廣王的財路可被我們斷了呀。他們必定對我們恨之入骨。在第十殿轉輪大殿中，我看到了洪秀全對我怒目而視，大有將我殺之後快的感覺。”
包大人嘆息了一聲，說道：“下界新魂眾多，也未必能面面俱到。這大法庭不能澤被每個新魂，也頗為不美。不過，今後還將繼續完善。雖不能各個過堂，但喊冤叫屈之人，確實可以大法庭中查問一番，免得人家心中冤苦也無處申辯。”
偉大的人，都有一顆仁慈之心。
包大人、東方朔和我三人都在樂觀的憧憬大法庭的未來，只有鍾馗坐在一邊默默不語。雖然他本性如此，但此時的表情卻比往日更顯嚴肅。
“鍾都司，為何如此嚴肅？”說完，我下意識的縮起了脖子，妄圖用肩膀蓋住雙耳。因為畢竟當面直接雙手掩耳就不太禮貌了。不掩耳吧，我又有點受不了那自帶混響的聲音。
剎那間，我後悔了。我多這一句嘴幹什麼。
“唉……唉……唉……唉……唉……唉……，某在想赤烏十星定然是第一殿中之人派遣。不知他們還會有什麼歹毒計劃……劃……劃……劃……劃……劃……”
我突然覺得好羞愧。肯定是我提到了大法庭中洪二爺的事，鍾馗才會如此擔憂。他在擔心我的安危，而我卻在嫌棄他的嗓門。我感到我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
雖然我歷來臉皮很厚，他們應該不會察覺。
書房中就這麼安靜了下來，也許鍾馗的問題，也是包大人和東方朔心中時時擔憂的事。
他們作為陰曹地府的頭面人物，原本也不用擔心邪祟的陰謀報復。他們擔憂的必然是我這個陽間人的安危。
這是一種友誼，我心中暖暖的。
我確實也不好意思他們為我過分擔憂，於是便岔開了話題：“不知那赤烏星現在何處？有無審問出什麼線索？”
“秘密關押在第五殿下小地獄。”東方朔接話道，“多少還是問出了點線索。”
“嗯？有點線索？”我和鍾馗同時大為驚訝地望向了東方朔。我追問道：“原本鍾都司擒拿之前假意入夥時，聽玉勾星說他們其實對於幕後組織和之前隱藏地點都不甚瞭解。那時他們尚且有恃無恐，應該所言不虛。何況，據我們原先分析，這赤烏十星也僅僅是炮灰，即使被捕也不可能暴露幕後組織的些許蛛絲馬跡。可這幾天，竟然審問出線索了？”
東方朔點點頭，笑而不答。
嘚瑟，還賣關子。我忍不住心中向東方朔豎起了中止。這傢伙，這麼討厭。
“兩位大人還是比某更精於審問。”鍾馗的黑臉怎麼看怎麼有縷落寞消沉的感覺，嘀咕了一句。
東方朔收起肆意的笑容，略微嚴肅地說道：“不是我們審的。自有高人。”
“誰？”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他……他……他……他……他……他？”鍾馗突然大聲一吼，震得我一個激靈。
“誰？你們說誰？”我還是一頭霧水。
東方朔向鍾馗會意的點點頭，轉而又問我：“門口那廝看見沒？”
“看見了啊。不是新來的通傳鬼差麼？”我回答道。
“哪是什麼通傳鬼差。”東方朔笑道，“這是包大人從第五殿小地獄選拔上來的鬼差，專司是審問之責。他是索元禮！”
他是索元禮，而不是他叫索元禮。聰明的東方朔知道我曉得索元禮是誰。雖然我確實沒見過。
索元禮，綽號索鐵籠，胡人，是武周時期的酷吏。他遇到有不肯招供的人犯，就會拿出獨創的鐵籠刑具，往往令人聞風喪膽，然後胡亂攀咬。他作為武則天時期的酷吏，還先於來俊臣和周興得寵出名。
他和酷吏來俊臣合稱“來索組合”。他們兩個臭味相當，志趣相同，聯手發明過十鍾枷刑，分別叫作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失魂膽，實同反，反是實，死豬愁，求即死，求破家。放到現代，純屬一個腦洞大開的變態。他還曾合編了一套大名鼎鼎的，關於刑訊逼供的教材，叫作《羅織經》。
當然，歷史上的索元禮，最終也是惡有惡報，替則天女帝背了黑鍋。
“他行嗎？”我這一問，不是懷疑索元禮的審問能力，而是憂慮他的品行和手段，更有保密性。
“惡人自有惡人磨。”東方朔笑道，“這都是我與包大人反覆商議的結果。不過賢弟放心，這索鐵籠，備受地域煎熬，早已收拾的服服帖帖。其後，包大人人盡其用，專司小地獄中審訊拷問十惡不赦的鬼魂。對於審問一事，確實頗有本事。至於保密性，能用他，包大人自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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