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出現的景象，真的讓我有點手足無措。
張書田的靈體出現如此巨大的反應，不會頃刻間灰飛煙滅吧。若是就這麼煙消雲散了，這個黑鍋我是背定了。
在審訊的過程中，罪魂煙消雲散，無論在地上還是地下，都是讓人百口莫辯的麻煩。
我立刻指示楊蛋兒檢視張書田的靈體情況，其餘眾人也圍了上來，焦急地等待結果。
楊蛋兒左右打量了一會張書田昏厥後的靈體，雙手在他身上不同的部位安安捏捏，閉眼靜靜感受來自張書田靈體的反應，片刻後笑道：“回稟都司，無甚大礙。別看他靈體瞬間紊亂，這情況我見得多了，就類似於急火攻心，暫時昏厥而已。過一會，等他氣順了，自會醒來。”
這麼一說，我心中懸著的心暫時可以放下，但也不可能掉以輕心，只能原地等待張書田的甦醒。
此時的眾人圍成一圈，都在等待張書田的甦醒。
張鸞看著張書田煞白的臉和微張的嘴巴以及扭曲的臉，自言自語道：“見過嚇暈的，可沒見過不上手段就暈的。這老傢伙怎麼這麼不堪？”
在他們這些武人的印象裡，什麼刑罰手段都沒有使用，只不過動動嘴皮子，怎麼就突然暈過去了呢？
說的話再狠辣，難道還有刑罰加深恐怖嗎？怎麼就突然暈倒了呢？
其餘眾人似乎也點頭稱是，贊同張鸞的疑問，也同樣保持這樣的態度。
眾人中，只有洪天貴福站在一邊，低頭認真地在書冊上寫寫畫畫，似乎在用心記著筆記。他頭也不抬的說道：“這老頭並非是嚇的。我估摸著都司剛才一番話，徹底動搖了他的信仰，讓他之前堅信的信念瞬間崩塌。”
“這？”眾人疑惑不解。信念的崩塌原來也會導致暈厥嗎？在他們看來，所謂的信仰是能吃還是能喝，一不受傷，二不會死，怎麼就暈厥了呢？
眾人紛紛疑惑地望向洪天貴福，似乎想得到充分的解釋。
洪天貴福抬頭看了眾人一眼，慢條斯理地問道：“楊指揮，在這陰曹地府之中，對你來說最珍貴的是什麼？”
楊蛋兒聽聞，微微一愣，隨即望向了眾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最珍貴的當然是兄弟們間毫無間隙的情誼。”
洪天貴福見楊蛋兒如此回答，放下了筆和書冊，點頭含笑著說道：“對。這兄弟情義其實也是楊指揮你的信念。若哪一天，兄弟之情生隙，你會如何？”
楊蛋兒瞬間臉有怒色，順帶著周邊幾個兄弟也有明顯能夠覺察的不滿。
洪天貴福依舊滿臉微笑，解釋道：“這就是你堅信的信念，你永遠不會相信，如此情比金堅的兄弟之情會有那樣的結局。為了這個信念，我相信在關鍵時刻，你也願意犧牲自我，維護兄弟們的周全，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楊蛋兒拍了拍胸脯，肯定地答道。
洪天貴福繼續解釋道：“同樣，這老頭的信念就是樂土教酆都大帝的聖音。雖說這邪教的聖音自然不可與兄弟間情誼比擬，這也就是打個比方。在這老頭堅信樂土教聖音之時，他也願意為之作出犧牲，因為他堅信聖音傳播的確實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未來，他也為此賭上了自己的一切。不過，如果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聖音若是一個謊言，那將如何？就比如哪一天你突然發現兄弟之情蕩然無存又會如何？我知道，這是你無法想象的，可這老頭今天算是真實遇到了。所以才會一時急火攻心，暈厥了去。”
楊蛋兒等人，聽著洪天貴福的解釋，若有所思後面面相覷。透過這一形象的比方，他們似乎終於是體會到信念崩塌的殺傷力了。若是換作他們，突然發現幾百年的兄弟之情不在，別說是暈過去，就是死的心都有啊。
我欣慰地報之以笑容。軟刀子的威力，還是讀書人瞭解地更詳細，雖然洪天貴福生前也未必讀過多少書。
楊蛋兒進而問道：“洪協理，我看你一直在書冊上寫寫畫畫，你這記的都是啥？”
洪天貴福打趣地回答道：“我這書冊上記載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刑罰利器，是審訊此類樂土教人的有效武器。”
“哦？”眾人紛紛圍聚上來，甚是疑惑。他們似乎倒是要看看，什麼樣的武器能夠如此厲害？。
看著眾人真誠，躍躍欲試的表情，洪天貴福只好雙手一攤，笑道：“開個玩笑。哪有什麼真的利器，不過別說，他們和利器發揮的作用無甚差別。方才聽了都司和這聖音使者的一番對話，我琢磨著記錄下要點。你們是不知道，打敗讀書人，說難不難，說容易不易。我中土的讀書人，雖然看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心中的精氣神可是不可小覷。對他們來說，只要心中信念的存在，哪怕刀斧加深，人頭落地，也毫不畏懼。他張書田過了一輩子苦日子，難道不知道讀書的辛苦？他一輩子遠離農田牲畜，難道不知道牲畜糧食才能保證他的溫飽嗎？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艱辛自己能透過科舉的途徑一飛昇天。這就是他的信念。又或者，他難道不知道主動暴露之下可能會有性命之憂？也知道，只不過因為深信酆都大帝謀劃的新世界而義無反顧。說白了，就些許的困難和刑罰絕對不能讓他屈服，可一旦信念崩塌，哪怕不動一刀一槍，一刑一罰，他也已經萎靡不振了。”
楊蛋兒若有所思，看了看我，看了看張書田，笑道：“這麼說，對於這些個文人，軟刀子要比真刀子好使了？”
洪天貴福欣慰笑道：“正是如此。”
對於洪天貴福的總結，我甚是滿意。對於所謂的邪教，其實不需要高深的道理作為武器，其實最為質樸的語言就能戳穿他們營造的虛假外衣。
可難點在於，受矇蔽的人，到底被毒害到了什麼程度。如果說已經基本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近乎於癲狂式的迷信，毫無自己的邏輯思維可言，那哪怕再誠懇真切的道理，他們也不會接受領會。
關鍵在於，反洗腦的物件有沒有被拯救的價值。
我指示洪天貴福道：“你記錄的東西，還是要多提煉，多總結，時不時召集大家多討論。總結晚上之下，指定行之有效的問話規則，以後就可以作為我宣教司審訊過程中的慣常問話技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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