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就這麼圍坐一起，現場開著總結會，各抒己見。
對於這些當慣了低階鬼差的兄弟們來說，這是不一樣的體驗。以往，因為地位低微，何時有何種和上官圍坐一起，各抒己見，發揮所長的經歷。
無上下等級之分，積極參與總結經驗，讓每一個人參與進來是一個極其優秀的傳統。殊不知那支地表最強的陸軍，不就是有著同樣的優秀品質嗎？他們不斷地總結經驗教訓，最後才能將百國聯軍一一擊潰。
作為一個現代人，所有的行為模式自然是要照著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集體作為學習的榜樣。雖然，非常可能難以達到如此難以企及的高度，但只要努力靠近，榜樣的高度一樣決定了我們的高度。
洪天貴福顯然還沒不至於那麼興奮，可楊蛋兒等武人兄弟卻無比積極，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見。雖然大多數的話語都沒實際的作用或幫助，但至少這樣積極參與和學習的態度是可貴的。集體總結要的就是一種輕鬆、各抒己見、開動腦筋的氛圍，哪怕七嘴八舌胡說，只要是用心思考了，當形成了一種習慣，必然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
楊蛋兒捶胸頓足道：“啊呀呀，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哥在去了候補軍差學堂後似乎是換了一個人。天天拿個筆頭，啃著書冊，也不見他舞槍弄棒的，我就納悶了，他怎麼就突然這麼如痴如醉，廢寢忘食呢？
有時候，遇到大哥，和他打招呼，他都沒什麼反應。我曾經認真地問過大哥，為什麼他會如此痴迷，大哥那時候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說道，說什麼來著，哦，學習一旦學進去了，真是有一種魔力一般，讓人無法自拔。
那時候我就在想，大哥是不是讀書讀啥了？見那副模樣還真有點像那些個搖頭晃腦，終日與書籍為伴的文人。你們也知道，大哥雖然生前家資頗豐，但畢竟只是一個屠戶，也就上了兩三年的私塾，認得幾個幾斤幾兩、酬謝父老的大字。認字如此，大哥其實寫字都費勁。你猜怎麼的，他居然下差之後都在書冊上寫寫畫畫。還真別說，一開始我見他那字蚯蚓一般，一坨一坨擁擠在一起，而且寫得極慢，似乎筆桿子重逾千金，每次寫完都滿頭大汗。可誰知道，前不久我又去探望了一次，你們猜怎麼的，大哥現在玩筆居然和玩那割肉大刀一般的熟練，那字就我看來，比我們村的童生也差不到哪去，個個方方正正的。”
張鸞冷冷一哼，打趣說道：“二哥，就你這耍猴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可大字你都不識一個，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你居然能分辨大哥字的好壞？你這分明是借表揚大哥，吹捧自己的吧？”
哈哈，眾人聽聞捧腹大笑。
楊蛋兒斜眼看了張鸞一眼，假意怒道：“你懂什麼。寫字和畫畫一樣，哪怕你不會畫，但那畫的雞到底像不像一隻雞，畫的羊是不是一隻羊，難道你還分辨不出來？三弟，動動腦子，這就和都司說的一樣，叫什麼那個什麼詞？對，觸類旁通。咱們今後可不能光耍槍弄棒了，也要學著大哥多動腦子。”
“是是，多動腦子。”張鸞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脖子，一臉通紅。
楊蛋兒玩味地嘖嘖嘴，繼續說道：“你還別說。寫字我現在還真不行，但這麼圍坐一起，練練腦子，還真有一種別樣的味道。這種感覺，就猶如我們個個人都是狗頭軍師。你還別說，這東西還真有癮，一旦陷進去了，還一時半夥真拔不出來。”
高寶微微點頭，附和道：“也真是。真動起腦子來，要想的，要記的，怎麼感覺這身子比操練完一套刀法還累呢？”
楊蛋兒笑道：“那自然累。刀法你天天練，可腦子你未必天天用。熟能生巧嘛。你們道我那猴子怎麼能練得跟人似的，還不是一天天用吃食訓練出來的。猴都能馴得和人似的，何況人呢？”於是乎又感慨道：“也就是我們平時不動腦子，若早一天如此，你我早就不是陰曹司那小小的鬼差了。”
其餘眾人沉思著，紛紛點頭。
此時的洪天貴福，一言不發，只是欣喜地看看我，再看看眾人，萬分舒暢地閉起眼睛微微搖著腦袋晃動著。就這副模樣，完全像是聽到了一曲優美的旋律那般的陶醉與舒暢。
我明白，他現在是真喜歡這樣的氛圍。和在大清別院中相比，雖然他貴為天王世子，和身邊的人總與他格格不入，從沒有這種促膝而談的輕鬆體驗。現在，大家不分職位高低，親密無間地交流心得，對於一個從小被眾人奉承和過度保護的官二代來說，自然是不一樣的體驗。高居雲端的人，時間久了就只剩下曲高和寡，起舞弄清影了。
這就是為什麼神仙都想偷偷下界。人間的歡樂，豈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能夠體會的。
整個“動腦會”的過程中，我始終不發一言，既不當主持人，也不當參與者，只是一個看客的角色。我只是要促成這種氛圍，讓他們養成一種習慣。畢竟，因為我的特殊身份，以後宣教司的工作還是要依靠大家來完成的，我並不可能時時刻刻地參與。如果這種形式慢慢變成了一種慣例，那即使以後哪怕我不在，大家也能夠透過集體意志處理好每一件事。
集體的意志，不但增強眾人的情感，發揮更多人的主觀能動性，也能更好的避免所謂的一言堂。宣教司在我這個現代人的帶領下，雖然無法完全擺脫舊社會的規矩，但總也要與眾不同。我不想有那麼明顯的上下等級觀念，這容易造成上官為所欲為，一意孤行。又民主，又集中才是最好的組合粘合劑。
宣教司和其他部門比，既沒有更多的資源，也沒有那麼強大的人員儲備。那宣教司如何在眾多衙門中脫穎而出？這可必須要發揮自己的長處。
我們有什麼是別的衙門沒有的？關鍵在於領導人是一個備受現代文化薰陶的人，我們需要有更先進的組織活動形式。人活著說鬼的潛力是無限的，只要調動足夠的主觀能動性，我們將迸發巨大的能量。以此長處彌補人員資源不足的短處，稍加引導，隨著職能的越發明晰，人員更加熟悉辦事的規則，積累更多的經驗，未來未必不能與其他衙門相匹敵。
名臣名將之所以能成為名臣名將，自然有其天賦的作用，但也不是唯一的。那是因為在天賦的加持下，透過各種歷練，積累更多的經驗，才能在短暫的人生達到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人生短暫的，但在陰曹地府，鬼命卻萬分長久。
只要有足夠多的學習和歷練，未必不能勤能補拙。遇到一個案子，一件事，大家舉一反三，從一個經驗中總結更多的經驗，未必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達到專家的高度。何況，在這陰曹地府，原本就是鬼差的鬼魂們，都是人精，其實誰也不比誰差很多，無非是沒有一個機會，沒有一個平臺而已。
我的職責就是搭建這麼一個平臺。名臣名將只是少數，可能成為名臣名將的候選資源卻浩若煙海。
想罷，我對著眾人緩緩說道：“學習不同於讀書。書可以不讀，或少讀，可學習卻不能停止。我們這辦案的過程，動腦的過程就是在學習。對付樂土教這幫教眾，你們也看到了，嚴刑峻法只能起一時的功效，根本不能達到釜底抽薪的目的。我們就是要讓他們的想法發生轉變，一擊必殺，徹底改變他們的思想。酆都大帝用思想腐蝕教眾，我們何嘗不是用思想在拯救他們。雖然酆都大帝看似強大，但我覺得，若酆都大帝真如他們所說的無比強大，他大可以現身，根本不需要用這些個手段漸漸滲透。也就是說，酆都大帝遠沒有他自己所說的那麼法力無邊，能量強大，他也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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