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書田的反應，他應該是徹底信服了，只不過迫於酆都大帝無法捉摸的淫威，始終不肯吐露半句。
他時不時驚恐地環顧四周，瑟瑟發抖，時不時又低頭將所有的不安和恐懼藏匿在躲閃的眼神中。
看來，策反的工作沒這麼簡單容易。
要策反，其實就是一個利益的交換。哪怕他現在認清了現實，可因為我還不能保證他的絕對安全，所給的對價也還無法讓其對自身的危險義無反顧，有這樣的表現也屬正常。
我嘗試著詢問一些無關同樣的問題，“張書田，你第一次聆聽聖音是什麼時候？”
張書田微微地抬起頭，似乎意識到這個問題不至於暴露太多酆都大帝的秘密，在立場上也絕不會提現自己的動搖，張書田緩緩答道：“記不清具體時間了。那是好多年前了。那時候，我困於當下的處境，心灰意冷，心情煩躁。在我懊惱沮喪，毫無信心之時，聖音出現了。”
對比曾經從長衫鬼高彬聆聽聖音的情況相比較分析，長衫鬼的第一次聆聽聖音是在寒冰嶺活大地獄之中，那時候他備受長期刑罰，身心俱疲。
他們兩個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在極其困苦，失卻希望之時聆聽到了聖音。這可能是一種巧合，也可能是酆都大帝有意為之。
在一個人喪失希望，對現狀極其不滿又生無可戀之時，容易趁虛而入，激發淤積已久的怨恨，更容易傳教佈道。
在這種情況下，魂魄的靈體也是最為虛弱紊亂的。
就比如人最最悲傷無助之時，少許的幫助絕對會引發受害人的信任和追隨，哪怕所謂的困苦是同一個人所給予的。
有一種心理狀態叫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似乎與這種心態殊途同歸，都是在特殊的境況下，對於他人產生的依賴性。
雖然他們所處的困苦並不是酆都大帝造成的，但在這種脆弱的心況下，因為美好的遙遠和渺茫，他們容易對人產生依賴和信任。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對現狀的沒有希望，容易讓人接受極端的思想，願意為此拼死一搏，無論生死。畢竟，此時此刻的他們，已經和死亡沒有差別，甚至比死亡更痛苦。
在陰曹地府的每一個魂魄，都經歷過死亡。死亡雖然恐怖，可經歷過一次，顯然已經喪失了對於死亡的恐懼。人對於死亡的恐懼來源於未知和害怕失去，可經歷陰曹地府的一遭之後，顯然漫長的痛苦才是他們最為害怕的。
如果按照這種說法，若酆都大帝挑選傳播聖音的物件確實有這麼一個規律，那麼容易被聖音腐化的物件範圍就變得非常小了，對於查探工作和預防工作，非常有幫助。
按照這個規律，酆都大帝首先選擇內心已經崩潰，缺乏希望的目標，然後透過聖音這種神秘地方式趁虛而入，灌輸自己的思想和主張。隨著力量的漸漸強大，把將要改變的許多事務和工作，事先透過聖音告知他們，稱之為預言。
隨著能量的強大，空間改變的情況逐漸出現，營造一種預言成真的效果，讓那些聆聽聖音的人堅信不已，且更加努力地加入傳播聲音的隊伍當中。
按照之前的推斷，之所以選擇聖音使者，必然是酆都大帝客觀上沒有辦法把聲音傳播給每一個人。若酆都大帝真有這種能力，直接的聖音傳播難道不比聖音使者的偷偷口口相傳來得更加有說服力嗎？
從這一點推斷中，我可以確信，酆都大帝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能力給所有的魂魄親自傳達聖音。
此外，聖音使者作為傳播者，如果選擇他們就是為了單純的傳播聲音，那選擇張書田這樣的人到還可以理解，可關押在地獄之中的長衫鬼高彬聆聽了聖音又作何解釋呢？
在地獄之中，自由被剝奪，時時被監視，與他人稍有交流，選擇長衫鬼這樣的物件並不利於聖音的傳播。
如此說來，似乎可以發現，酆都大帝選擇傳播聖音的物件並不是完全憑藉其能具有更廣泛傳播聖音的能力，而似乎在於酆都大帝也只能選擇這些個物件傳播。
思路這麼理清，我豁然開朗。所謂的聲音，可能真的只能對於靈體紊亂虛弱，喪失希望的魂魄有效。
我將張書田晾在一邊，找了一個角落小聲將剛才一切對於酆都大帝的猜想盡數告訴了洪天貴福，並叮囑他讓他整理成冊。以後隨著我們辦案的深入，面對樂土教眾的人數越來越多，所有有邏輯的，可能正確的猜想都已經不斷總結提煉。
我們應該不斷地鞏固學習，討論這些猜想正確的可能性，慢慢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宣教方式。
洪天貴福在無比震驚中，顧不得感慨和驚訝，只在我飛快地表述中，認認真真將所有的內容記錄下來，不敢有所遺漏。
他雙手死死地攥著筆記按在胸前，似乎還害怕筆記的丟失。他應該明白，對於我們這個剛剛成立的，一窮二白的宣教司來說，今天在此記錄的所有筆記都將是未來最為珍貴的財富。
我又叮囑道：“若我不在，你可以找葛忠惠商量。我會讓他時時彙報你們的討論進展。以後所有的辦案經驗，會議討論結果，你都要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並梳理總結。這以後可是我們宣教司最為強大的武器。查禁司的做法，只是讓更多的樂土教眾暴露出來，但是嚴刑峻法根本不可能消滅樂土教，反而可能更加的激化矛盾和對抗。消滅樂土教，除非當著所有鬼魂的面揭穿酆都大帝虛偽欺騙的外表，否則對於樂土教眾只能透過思想的感化方式，慢慢才能消滅之。隨著我們經驗的積累，這些個方法必將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只不過任重道遠。你切記，好好梳理，大家勤加討論。”
“是，都司。”洪天貴福攥著筆記的手抓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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