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士紳貪婪(1 / 2)

小說:少年戰歌 作者:步槍子彈

七月二十五日,蘇州城城西的張府中,張家的僕人們低頭伺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生怕惹到了怒火頭上的老爺。六十多歲的張克禮坐在正房中,看著五天前的《大理寺公告》,臉色鐵青,蒼老的面孔彷彿變成了一塊鐵板。

天下計程車紳,都被楊鵬耍了。楊鵬哪裡是要到南直隸買米?哪裡要在浙江、福建和廣東買米?全是騙人的。楊鵬早就在小琉球種了足夠山東人熬過饑荒的紅薯。楊鵬之所以放出訊息說他要買米,就是為了坑士紳一把,賺士紳的銀子。

《大理寺公告》圖窮匕現說的直接,楊鵬趁山東和南方糧價暴漲之際,在各地,尤其是在山東賣出了二百多萬石的糧食。那些二兩五錢購進的糧食,楊鵬以五兩多的價格賣出去,賺了幾百萬兩銀子。

《大理寺公告》彷彿是想把天下士紳氣死,大模大樣說道:“得此七百萬兩銀子,則山東饑民無憂了。有了這筆銀子,燕王可以去臺灣購買紅薯,山東饑民一年的口糧無憂。”

張克禮看到這裡,氣都有些喘不過來。想不到我張克禮鑽營一輩子,自以為聰明一世,老了卻被這二十多歲的楊鵬狠狠騙了一把。而且這被騙得如此無話可說,誰讓自己這些士紳想發國難財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事連找人說都說不出口——士紳們想阻撓楊鵬救災,差一點讓山東的百姓餓死。士紳的行為若是讓百姓知道了,恐怕不但沒人同情士紳,還要被百姓罵死。

張克禮繼續看《大理寺公告》,看到頭版下面的新聞是:“《劉家船隊滿載百萬石紅薯抵達萊州,山東百姓敲鑼打鼓歡迎!》”

張克禮呆了好久,才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戴起了他專門從京城買來的老花鏡,翻起了茶案上的賬本。張克禮想算清楚這次張家虧損了多少銀子。然而看了一會,他就煩躁起來,惱怒地將賬本往茶案上一拍。

“劉賬房,這次我張家囤積十九萬石糧食,虧損了多少?”旁邊站著的劉賬房看了看張克禮的臉色,小心地說道:“老爺,我算過了,糧食平均算下來是以三兩三錢銀子買下的。如今楊鵬一下子不買米了,導致市場上糧價暴跌,已經跌到二兩四錢了。這樣算下來,我們光是賬面上的浮虧,就有十七萬兩。”

聽到這個驚人的數字,張克禮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趕緊端起右手邊的茶杯喝了口茶,卻還是止不住咳嗽,竟把茶水也咳出來了。他彎腰拱下身子使勁地咳嗽,咳了好久才緩過氣來。

好不容易坐直身子,張克禮已經是滿臉的頹然,臉色竟有些發白。這次蘇州張家當真是被楊鵬坑慘了。張家這二十幾年一共也就七十多萬兩的積蓄,一下子就去了四分之一。

白花花的銀子灑下去,倒是好了那些推糧食進城賣的貧農了。平日裡只能換一兩三錢的一百斤稻穀,那時候在張家的糧店裡足足換了一兩八錢。想起那些農民那時得了銀子歡天喜地的樣子,張克禮又覺得心臟有些絞痛。

這個楊鵬,當真是把天下士紳當猴耍,當真是要士紳的命啊。張克禮閉著眼睛想著,在心裡咒罵了楊鵬一百遍,好久,才緩緩站了起來。他拄著柺杖在屋裡走了幾步,緩緩說道:“銀子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他大兒子的媳婦就突然衝進了正屋。她衝進來時候走得太急了,腳下一扭摔倒在地上。然而地上的她毫不介意自己是否摔痛,卻大聲朝張克禮大聲喊道:“老爺,你快去側院救人啊!銘軒他要上吊啊!”

張銘軒是張克禮的大兒子,是張家的實際當家人。張克禮年紀大了,平日裡張家的生意和田莊都是張銘軒在打理。這一次囤糧,也是張銘軒實際操作。

張克禮聽到這個訊息愣了愣,暗道這虧了十七萬銀子,兒子承受不住了?他收起心焦,急忙拄著柺杖往側院走過去。到了側院正房一看,大兒子的書房從裡面扣死了,張克禮的三個孫子兩個孫女焦急地站在書房門外,用力地敲著房門,讓張銘軒不要尋短見。

看到老爺張克禮來了,眾人都讓開了,焦急地看著老爺。張克禮走到房門前,用力敲了敲房門,沉聲說道:“銘軒,開門,我是你爹!”然而書房裡卻沒有聲音,張克禮焦急地垂了垂房門,喝道:“開門,男子漢大丈夫,這點風浪都承受不住?”書房裡傳來張銘軒的聲音:“爹,我對不住你,我沒臉活在這個世上了!”

張克禮一皺眉,喝道:“銀子的事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你三個兒子都在這裡,你也擺出點氣度出來。”屋裡的張銘軒聽到這話,半天沒有出聲。張克禮有些不耐煩了,大聲吼道:“開門!”

張克禮吼完這句,屋裡的門扣上傳來一聲輕響。張克禮知道這是張銘軒開門了,一把將房門推開,卻看到張銘軒穿著一身白色中衣跪在地上。

張克禮大聲說道:“糧食是我讓你囤的,虧了十幾萬兩銀子,我不怪你!”張銘軒跪在地上哭了起來,顫聲說道:“爹,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張家一家人!”“我這次就吊死在房裡了,爹你不要攔我。”張克禮聽兒子這口氣,感覺事情有些詭異,似乎突然間意識到什麼。他身子一搖,扶著門框問道:“孽障,你囤了多少糧食?”

張銘軒抬起頭了,一巴掌打在自己左臉上,又一巴掌打在右臉上,哭喪著喊道:“爹!我不止囤了那十九萬石糧食。我以為這次是楊鵬給我們送錢了,以為是穩賺不虧的買賣,在外面借了兩百萬兩銀子偷偷在韓家莊囤了六十萬石糧食。如今這六十萬石糧食浮虧五十四萬,我們張家全部的積蓄,都被我賠進去了!”

聽到這話,書房門口站著的張家十幾口人如遭雷擊。張克禮的臉上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傾家蕩產,傾家蕩產啊,自己苦苦積蓄了二十多年存了七十多萬,一夜之間就全沒了。白花花的銀子,就白送給了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

他眼睛瞪得和銅錢一樣大,猛地舉起柺杖就往兒子頭上砸去!

“我打死你這個逆子!”然而柺杖剛剛揮到半空中,張克禮就眼睛一翻全身發抖起來,最後竟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頭一歪就昏了過去。張家的子女們目瞪口呆,一個個衝了上來。張家的地位和特權全依賴張克禮,要是張克禮死了,張家就真的要垮了。

“爹!!你可要挺住!”“老爺!!你別嚇我們啊!”

八月十一日,青州府中,沈從道坐在沈宅二堂的太師椅上,臉上陰晴不定。他的妻子和兩個小妾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哭得稀里嘩啦的。

“南方來的”賣米商人已經通知沈家,讓沈家搬走,這沈家大院馬上就要收走了。上個月,沈從道以為楊鵬要大量採購糧食,就跟著青州知府一起把青州的米價炒到了六兩一石。其實市面上閒散糧食並不多,大多數庫存糧食都在士紳的家中。眾人本以為青州計程車紳齊心協力,不需要花多少錢就能把糧食價格穩在高位,誰知道竟遇到了大規模的糧食拋售。

士紳們那時候不明就裡,琢磨著穩住糧價就能困死楊鵬,拼命地收購別人拋售的高價糧食。僅僅青州府一地,士紳們就以五兩多的高價買進了三十多萬石的糧食。

到後面,士紳們都有些不敢出手了。青州知府就站出來集中統籌,給各家士紳分配份額收購市面上被拋售的糧食。沈從道被知府看得起,被多分了一些配額,最後連自家的宅院都抵押給了賣米的商人。

當時賣米的商人說房子可以用來抵押的時候,沈從道就莫名地感覺不妙。沒想到最後果然還是著了道。上個月,小琉球的救災紅薯開始大批次的抵達山東。《大理寺公告》說了,這次救災需要的糧食已經得到解決,不需要在市面上購買糧食了。

開始時候士紳還不相信,以為是燕王承受不住糧價,開始透過撒謊降低糧價。但等到這個月山東小民家中的糧食耗盡,燕王的救災粥棚全部開出來後,山東計程車紳才發現燕王一點沒有撒謊。小琉球的紅薯確實可以救下一千萬遭遇旱災的山東百姓。

燕王不再需要購買糧食救災了,災民們有燕王的救濟,也不需要砸鍋賣鐵買救命糧食了,士紳們囤積的糧食一下子變成了無用之物。且不說士紳們原來就有不少積糧,光是楊鵬在山東拋售的二百多石外省糧食就坑慘了山東士紳,山東士紳的糧倉裡塞滿了米麵和稻穀。

於是,幾乎是在幾天的時間內,山東的糧價暴跌。從六兩一石的天價,跌到二兩一石的地板價。就這個價格,糧食還有價無市,如果大批次拋售根本賣不出去。

當初楊鵬拋售糧食時候耍了點心機,允許囤糧計程車紳用房產抵押賒購。當時士紳們只覺得堅持一個月楊鵬肯定會來高價收糧,房子抵押給糧商也問題不大。結果如今抵押時限一到,糧價卻低得嚇人,青州府起碼有七、八家囤糧士紳要被收房。這些士紳為了籌錢贖回抵押的房子拼命往市場上拋售大米,把本來就低的糧價壓得更低。

然而在這種時候拋售糧食,哪個會接盤?市場上只有拋盤沒有買盤,山東的糧價一天比一天低。沈從道的宅子抵押期限前天就到期了,那些賣米給沈從道的南方糧商說了,今天再不還上賒購糧食的二千兩銀子,就要把沈家人從宅子裡趕出去。然而沈從道在自家糧店裡低價出售的大米,卻根本沒人買。山東的百姓去年沒有收成,手上都十分拮据。有燕王的粥棚保底,市民們都不願意把最後一點救急銀子拿去買米。

沈從道坐在椅子上,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罷了,搬到鄉下去住吧。這個宅子是保不住了。”沈從道的正房拉著十歲的女兒擦了擦眼淚,抽了一下鼻子說道:“老爺,我嫁給你的時候是帶著二千兩彩禮過門的。難道也被你虧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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