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淺淺心絲(1 / 2)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他才開始對這個地方有點好奇這間房,是女子的房,妝臺抽屜裡東西不多,但也件件精細,不染纖塵。若說女子閨房只是這大宅的其中一個房間而已,前些日子住的那小樓,房間雖然逼仄些,傢俱還沒這裡的全,可是依稀也見箱籠裡有錦被宛然,細細想來,卻該是女子一人居所。怎麼這些地方好像都沒了人許久,都騰了成了凌厲的臨時落腳之處?“凌公子”,他年輕時,該不會是個風流少年吧?

他原是對凌厲心懷尊敬,所以從沒試去讀他面相,此刻好奇心一起,卻只覺後悔,暗想下次見到他,要仔仔細細看看他命裡犯過多少桃花。但卻又一轉念,想到自己關心這些終究也是無稽,反而心情又跌下去。這日以來,無論心裡泛起什麼想法,三個轉念之內必會聯絡到自己那慘不忍睹的命斷之上,然後將好不容易平復些的心情又攪得一塌糊塗,他也委實要忍不了自己這樣自怨自艾了。這一下心裡又是一堵,他狠狠將抽屜一推,轉身便出了門。

運河上果然很忙,裝著諸種貨物的大船小船都準備著在碼頭上下,沿河又都是洗衣婦、洗菜婦、汲水婦……君黎一路向北走了數遠,人才少些。他也不管不顧,一個猛子便扎到水裡。

秋日的水其實已經很涼。但凌厲說過,要練便要沉到水底去。君黎於是便拼命地往下劃。哪怕只當做清醒頭腦、平復情緒也好吧。

浸在水裡還真的有效。便只呆了一會兒,君黎就覺心情平靜下來。也許是因為在水中只能如此若不心境澄明,腦中清明,說不定就不小心淹死了。

但沉得久了,他還是會胡思亂想起來,想起自己小時候,那個在水裡救過自己一命的草環。如今刺刺編的草環還戴在自己腕上。幾天了,那青色已露出枯色,料想再過些日子恐怕手上也便戴不住。畢竟只是草,終究要死去的。

他想著,只覺憋悶,就浮上去,呼吸了幾口,再沉下來。

不知不覺在臨安城逗留一月有餘,凌厲只在起初四五天時來了一次,卻只是再與他練了練對襲與閃避。君黎雖然還是明顯的下風,但心裡有數了許多,凌厲也頗是讚許他的進境。但劍法卻好像仍沒到該學的時候。

他於是每日就只能繼續苦苦練習。偶爾不得已,還是要去人多的地方擺攤算個命維持生計,於是還是會聽到些本來不想去打聽的訊息。

就比如,夏莊主。

“聽說,夏莊主已經回到莊裡了。”這是旁邊字畫攤頭的老闆說的。君黎也是才剛知道夏家莊離自己住的地方居然很近,而且臨安城似乎沒人不知道夏家莊主夏錚,和夏家大少爺夏琝的。也都知道大半個月前夏錚忽然被皇帝召去,放出要殺頭的訊息。

“但現在似乎搞清楚那時候是個誤會。”字畫老闆道。“你說說,這皇帝的喜怒真是一日三轉,也不知聽了誰的煽動,一生氣便要將人拉去砍頭,派來的人還將莊子裡鬧得大亂,害得我們幾個附近的,一連幾天都不敢上街做生意。到後來真要砍頭了,我便去看,卻說那時弄錯了,所以要砍那個進讒言的倒黴鬼。然後隔兩天夏莊主人就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排人,推了一整車的金銀財物,說是皇上給壓驚這真是……該說是好命還是什麼的。”

他說著,便又仔細打量了下君黎,道:“你算命準麼?倒看看我有沒有這樣好命財?”

君黎淡淡笑了道:“便這樣財機會,放你面前你也不會要的。擔驚受怕,不小心還掉腦袋,哪是尋常人過的日子。”

“你倒看得透。”書畫老闆笑著,便輕拍了拍藏在案下的一個盒子,道,“喏,我跟你說,我這有幅畫,是我兄弟前兩天受夏家大少爺之託畫的,聽說他許諾若能讓他滿意,便要給二百兩銀子你給我算算,看看這銀子我能不能拿到?”

“畫的什麼這麼值錢?”君黎好奇笑道。“讓我瞧瞧畫,我便知你能不能拿到。”

“那可不行。”這老闆笑笑搖搖手,忽然似乎看見遠處什麼人,忙一招呼君黎道,“快看快看,剛說著,那不便是夏公子了!”

君黎順著他目光過去,只見不遠處一家玉器店正走出個二十多歲的公子哥兒,身材修長,面色白淨,長相斯文,器宇不凡。又兼穿著精細,身攜寶劍,腰懸玉佩,揹著雙手,儼然世家子弟,身後還跟兩個隨從,一個小心捧了個盒兒,想是剛在店裡買了什麼好東西。

夏家大少爺,該就是那天逃到青龍谷求救的夏琝了。君黎心道。他好像也已看不出有傷,滿面春風的,想來的確是沒事了。

夏琝隨即果然折來了這書畫攤頭,猶疑地看了看,似乎因為沒見熟人,不甚肯定。那老闆已經迎上去道:“夏公子好,是來取畫的吧?”

夏琝方欣然道:“對對對,那幅畫好了吧?”

“好了好了。”那老闆連忙便從下面將那錦盒取出。夏琝便道,“開啟我瞧瞧。”

書畫老闆連忙便將盒蓋開啟,小心取了那畫卷,交夏琝拿了一邊,兩個慢慢開啟。君黎側頭瞧著,只見先出來的是一幅透著些飄揚之意的裙襬,想見這畫上的應是個女子,不由向那夏琝看了一眼。再捲上去,現出女子一隻靜垂身側的右手,然後漸漸是婀娜腰肢,素衣烏,看來是個少女。並不重的墨色就繪得鮮活,這畫師技藝確稱得上精湛,而這少女雖沒見臉,也已讓人覺出是個麗人。再上去些是左肘衣袖,想來她當時正屈了手臂,以手掩口。還未見手,已見那皓腕便從寬口的袖間裸露出一小截。君黎看到這裡心忽然一跳她腕上竟有個鐲子但這又哪裡又算什麼鐲子,分明是一個若隱若現的草環。

說是若隱若現,只是這畫師想顯示那衣袖似垂非垂之感,其實在草環上用了極少量的青色,它反成了這畫中唯一鮮明有色之物,以至草莖草葉都有種纖毫畢露的真實感。這畫中的女子竟然也戴了這樣一隻草環?君黎下意識以手摸腕。自己腕上那個草環,已經枯了,只是他始終也沒捨得脫下扔掉。但便在此刻,畫卷已經全開,他看到那畫中人的全貌,心中禁不住狠狠一顫。

那張透滿靈氣的臉,那雙便如有生的眼睛,那沒一絲虛假的專注表情,不是刺刺又是誰!

“好啊,好啊,畫得真像!”夏琝已經讚道。真是神筆,才見一眼,就能畫得這般!他說著,便令身後一人見了賞。那老闆千恩萬謝,便將畫又捲起給他裝好。夏琝似很鄭重,將那錦盒拿了轉給身後夥計,回身間才見邊上道士正看著自己,心頭便有些不悅,瞪了他一眼。君黎不想多事,轉開了目光去。

卻不防夏琝忽然好像又見了什麼,走近一把將他身後木劍掣出,豎起看那劍穗,道,“喂,道士,你這個哪裡來的?”

君黎心裡也便生出不悅來,但細想這劍穗正是他們夏家之物,他有此反應也不算奇怪,也只道,“是有人送的。”

“有人送的?”夏琝似乎不滿他不似他人恭敬,便道,“誰送的?”

“若記得不錯,應該是令尊大人吧。”君黎也不滿他傲慢,原不想說什麼,卻還是說了。

“我爹?哈,怎麼可能。”夏琝道。“我爹最煩你們這些道士和尚,你扯謊給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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