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六 黑竹新主(二)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君黎在契約上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手是有些顫的。

契約的雙方是凌厲與朱雀他只是個旁觀者,是因擔心兩人或要過分交惡才來,而對於這場談判本身,他從頭至尾,不曾加一語於其上。

他遵從兩人的意思,執了筆,為他們一一記錄下那些終於達成了的允諾。這本是為了作為重要字據與參照交給下一任黑竹會領,他只是沒想到,所謂下一任黑竹會領,會是自己。

或許連朱雀和凌厲事先都不曾預料到這個結果。但是,他們都無法否認,在一次次的針鋒相對後終於找到這個選擇,兩人心裡竟都松落下來,彷彿一瞬間就知道這場長達一夜的談判,要有結果了。

沈鳳鳴看到君黎從襟懷之中拿出的這一紙契約,早就一把奪過,展開快念起,待唸到那一條,才放慢了語,提高了聲音。

“由君黎主領黑竹會,理決會中一應事宜,除其有求,否則不得過問不會吧,他們真在此簽字畫押!”

“此事要由我向黑竹會去說若沒他們的印鑑,誰人肯買賬?”

“由你去說”沈鳳鳴斜睨著他,“你是以談判見證者的身份呢,還是以黑竹會大哥的身份?”

“也沒什麼差別了。”君黎苦笑。

“你可別以為這是什麼好差使。”沈鳳鳴將契約交還給他,“也不怕做了他們二人的牽線傀儡他們將黑竹會交給了你,到時候一個扯一邊,你就慘了可想過?”

“自然想過。”君黎道,“不過一來,我也沒得選擇二來,按照契約這一條所言,他們倒給了我極大的權力,不能夠再隨意插手黑竹會的事宜,誰若想將我作了傀儡,豈不是失信於對方,也失信於天下了。”

“你以為紙上寫不會,就真不會了嗎?似你這般心軟易欺之人,他們根本不必明說就能讓你就範。”沈鳳鳴搖頭,隨即卻又道,“不過,若你不是這麼個人,他們怕也不肯放心將黑竹會交給你了。如今就算他們不知道你會為他們做什麼,卻至少篤信你不會做什麼你這道士,怕是絕不會做出對他們任何一方不利的事情來的。於他們而言,如此結果,至少是在他們二人底線之上了。”

君黎不語。他當然知道朱雀與凌厲作此選擇的理由正如沈鳳鳴所說,他們可以容忍黑竹會不成為自己的同黨、盟友,卻絕不能容忍其成為自己的敵人,而這世上唯有君黎一人,當得起他們二人同時這般信任。

在昨日之前,他的心思還放在給朱雀解毒上,還無暇細細思考這一切。契約既成,凌厲如約交給朱雀的解毒之法是一個方子,如他所言,是蘇扶風花了一日一夜的工夫,依照劍上所餘毒鏽設法配製而來。但因此毒毒性劇烈,朱雀中毒又已日久,單以此方煎煮成湯藥,藥性恐怕輕淡不足,非但不能立時退毒,後續再服更無效用。因此,蘇扶風所薦之法是煉製丹藥煉丹所需藥石比之單煎一服何止大過百倍,其藥性凝結為丸藥,效用也強過百倍,當足以解毒了。

然而此事不易。君黎習道,懂得煉丹之事。似這等並不熟悉的丹方要依之成功煉就一粒丹丸,少說要十粒失敗為底,大是耗時耗力。何況朱雀府中沒有煉丹之所太醫院裡倒是有,可君黎又不是太醫,突然要求煉丹豈不惹人懷疑?

也是幸巧,前一日太上皇剛剛提起過煉丹一事,君黎當時沒有多加回應,但此際無奈,也只能湊上門去,說是想為太上皇研製丹藥。太上皇自然大為歡喜,君黎這才掩了人耳目,攜了藥材去了煉丹房。自然,他也不得不煉上幾粒無害丹藥送給太上皇,這三日只能不眠不休了。

總算等到朱雀毒解,他才能安心細想了那個契約,細想了關於自己和這個已經屬於自己的黑竹會。他先試向朱雀要回沈鳳鳴的金牌,朱雀於此不曾反對,甚至不曾多問一句,他於是確信關於黑竹會的許多事,自己是真的可以決定了。

行路言談間轉了街角,兩人已看得見內城的大門。“既然朱雀都不過問黑竹會的事情了,為何今日還要見我?”沈鳳鳴忽問道。

“他可不是為黑竹會。”君黎道,“是為了雲夢教的事情要見你。”

“為了雲夢教?”

“正好,我也問你一句,”君黎轉過臉來,“於你而言,黑竹會和雲夢教,哪一個更重要?”

“這個……”沈鳳鳴下意識摸了摸鼻子,“這問題倒有點難以回答。我若說雲夢對我不重要,我自己都不信,但是……黑竹會……畢竟有十幾年的情分……更難以放下些。”

“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君黎笑了笑,“不過,還是待你把這問題想清楚了,我們再談。我一會兒還有事,帶你進了內城,就先走了,晚些大約傍晚吧我們還是在方才那個一醉閣見面,沒說完的,那時候再說,如何?”

“你說了算。”沈鳳鳴攤手,“我現在是你的小弟。”

天氣晴著,但空氣中有些淡淡的水汽。

君黎說的“還有事”,先自然是去“林子裡”。初秋的小樹林裡依舊枝繁葉茂,將一塊小小空地遮得暗無天日,甚至有些氤氳。這裡聚集的只是黑竹會的一小部分人,但是帶到這裡的訊息,很快會在會中傳遍。

君黎不曾料到,林子裡的眾人面對這個結果會如此安靜。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膽怯,但對他們的反應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因為,即使所有人都不對他這個新主有所質疑,他對黑竹會的所知依舊太少太少他甚至還不曾受過黑竹會任何新進之人的簡單訓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連一個普通的黑竹新人都比不上。他知道自己依靠的只是那兩個名字朱雀與凌厲。是它們賦予他的上任一種額外的、無可辯駁的含義,也為他平定了黑竹會內外一切譁然聲息。

安靜未必是種肯定,但也絕非一種否定。黑竹會的少年們或許推崇凌厲,卻也不敢篤信由凌厲指定的領能順風順水,留得長久他們或許敬畏朱雀,卻也不肯承認由朱雀指定的領能將挽得回這個組織的風雨飄搖他們甚至有時也激憤地認為自己的“大哥”理應由自己來選擇,自己的組織理應由自己來拯救可是分崩離析太久的他們,竟四顧難覓一個無可挑剔的英雄直到今日,他們難以置信卻又無比確信地得知,那兩個始終被仰望著的名字竟作出了同一個決定。

君黎並不以此為榮卻也不以此為辱他只是視此為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如果只有他可以做到,那麼他就去做。也說不定這個新的黑竹會真的能做到完全中立,也因此存在得更長久那應本就是黑竹會的初衷吧。

他在林子裡沒有逗留太久,那份契約也依舊帶在自己身上。那晚匆匆忙忙,但今日是要再去拜訪一趟凌厲的了。莫說自己有太多未知之事要向他請教,就算不是為此,也該就朱雀毒愈和自己傷愈向他道謝。

更何況,距離上次為韓姑娘運功已經過去了七日,想必也到了再度援手的時候還有,他也更想見見刺刺……

黃昏時分,從一醉閣半開的小窗望出去,街上行人已開始寥落。

不過,沈鳳鳴這次卻一點也不著急。君黎說了要來,總是會來的。

天空化為繁星黑幕的時候,君黎才出現在門口。簾子掀開的時候,老掌櫃注意到他手中的長劍變成了兩把兩把幾乎一樣狹長的劍。

“店家,茶。”君黎坐下,隨口喊了一聲。

他是有些口渴了,可是這一喊出轉頭,見到那老掌櫃一張懵然的臉,也愣了一下,才歉然一笑,道:“沒有茶嗎?那”

他轉回來。沈鳳鳴已經將一個杯子倒上了酒,挑釁一般地放在他面前,道:“這回不是空的。”

君黎笑著端起喝了一口。“沒有茶喝酒也將就了。”

“你倒喝得越來越爽快了。”沈鳳鳴很是意外,“早先說什麼來著,修道忌酒……嘖嘖嘖,果然都是藉口。”

“不是藉口……”君黎想要反駁,停頓了一下,卻苦笑起來,“不過我這道士……說不定真做不久了。”

“怎麼,你要還俗了?”沈鳳鳴立時瞪大眼睛。不管君黎有違過幾條他所聲稱的道家禁忌,脫卻道家門庭卻絕非小事,他還是第一次這般提起,沈鳳鳴自然掂得出其中的分量。

“也許吧……”君黎答得模稜兩可。

“你是準備娶刺刺了?”沈鳳鳴興奮起來,越追問。在他看來,這是君黎唯一不得不還俗的理由。即便是入主黑竹會,也未見得一定需要個俗家身份吧。

君黎還是那兩個字。“也許……”

“還也許?”沈鳳鳴聽得很是不快,“你能不能堅決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許來也許去是什麼意思?”

君黎回看著他,“我再怎麼堅決,總要她願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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