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八 對酒當歌(六)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沈鳳鳴抬手打斷似要開口的夏琰,示意他先讓自己說完。“有他們兩人在,徹骨終於——是敵不過了。你也不用為顧世忠辯解什麼——我其實沒那麼恨他,畢竟,那天外面人很多,單從門縫所見,我終究看不清他們交手是什麼情形,看不清最後殺死了徹骨的究竟是誰——若不是你說,我都不能肯定,徹骨真是死在他們二人手上。”他說到這裡忽然自嘲一笑,“這麼一想,我好像有點無情?徹骨是我師父,於我有恩,又是為我們母子而死,我理應詳查他的死,理應為他報仇——可真的,大概是我這個人天生不喜歡報仇——我連我親爹的仇都沒放在心上,我也沒將徹骨的死放在心上。”

夏琰與秋葵兩雙眼睛,此時都緊緊攫著他的一雙目光,可他誰都沒有看,那垂落的雙眼漫然漏出些失真的複雜。“不對。”夏琰開口。即使不曾得他回視,他卻也沒有移開視線,“若真如你所說,你為何又要殺程方愈——你要殺他,終也只能源於仇恨——出於比你父親與徹骨之死更深切之‘仇恨’。”

“是不是因為你娘?”秋葵脫口截斷,“是不是你娘她——她死於程方愈之手?”

沈鳳鳴將目光抬起,看定她,“我娘——是死於魔音的反噬,與你那天走火入魔的情境相似,她也因心神忽亂,入了自己的幻,至死未能脫出,而我——我是個無用之人,我沒有辦法救她。”

他這幾句話說得淡淡常常,可秋葵心中已如震起軒然**。湘水之戰那天的情形重又在她腦海譁然迴響,她在此時終依稀省悟了沈鳳鳴當日一些語焉不詳,與他那日如此悲傷卻又決絕的表情。

她不及再深想。若依此說,沈鳳鳴母親也並非死於程方愈之手——至少,很難將這般深仇大恨只盡歸程方愈一人之身。她猶猶豫豫,卻也未敢就此追問,目光便向夏琰追循過去。

夏琰的表情也有些躊躇,“也就是說,那日殘音鎮之役,你母親是……”他亦欲言又止,實不知此時該當安慰他還是裝作肅然淡定。“黑竹中人只傳那日琴聲有多可怕,卻只怕……只怕誰都沒想到,引瞭如許恐慌的琴聲的主人,竟自己都沒能逃過……”

沈鳳鳴哂笑,“我母親的魔音造詣的確不凡,但受限於琴器,她甚至還達不到一音二幻的境地,那天的魔音,比起這次秋葵在湘水所用,其實遠遠不及。只是,湘水洞庭,地方廣闊,琴聲至君山方震得迴音,不比小小鎮子,琴音往返激盪,攻心更急。我們那間屋子,前後狹長,兩頭都有天井,琴聲極易傳出,而相鄰每屋之間有些距離,門牆又高,魔音以內力送出,在這窄小巷弄之中往返混響,回聲極大,這麼小個鎮子,一多半都能聽得見,到高亢之時,整個鎮子都能聽聞。鎮上喊殺之聲原本震天,可在魔音之中,那些聲音逐漸便如被壓低,如被吸乾了心髓般變得枯空——無論是誰頭次遇見這等事,驚慌也是難免。口口而傳,最後說得如何神秘可怖,都不足怪。”

他說著,面上卻若有所失,“可是,魔音?再厲害的魔音,也遠非那天最為可怖之事。”

面前那瓶酒已空了,沈鳳鳴便伸手將另一瓶倒了些在杯中,將目光望向那個被屋頂遮住的天,再次陷入回想。“徹骨死的時候,身體倒撞在我們那門上——但門沒有開。他將身體擋住了門,不肯讓人進來。我孃的琴音——也是在這個時候,失了控制。”

他飲去一杯,看著秋葵,“你應該能體會吧?那種——被壓抑的心魔一朝釋放,按捺不住從指尖琴絃湧出的夢魘感——此前根本無法預知在哪一個瞬間,有哪一點心念的錯落,就會將之引。而你甚至想象不到自己竟能用出這等心力——你定不知道那天在湘水邊,有那麼一瞬間,你甚至用到了一音四幻——當年我母親,魔音失控之後,琴聲也如狂風疾雨,將鎮子那般席捲。那些人——其實搬開徹骨的屍體就能進門,可在琴音止歇之前,他們始終沒進來——我不知道是魔音之力太烈以至於他們無法行動,還是因恐懼而不敢進來。多半是二者兼有,因為我,當時就是這個動彈不得又恐懼至極的樣子。

“我知道生了什麼。我知道——是徹骨的死叫我娘變得這樣。但心底裡,我其實不懂。在其後的這麼多年裡,直到現在,我都還是沒辦法懂。分明徹骨對我母親沒有十分情意,他為什麼不肯走,定要為了她去戰死?分明我母親對徹骨也沒有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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