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齊輕輕嘆息一聲，望著李明生，一臉誠懇道：“大人有所不知，學生能有今天，多虧了岳家的扶持，如若不然，我差點連孩子都養不活，哪裡還有閒心讀書？而且，我與拙荊少年結，這麼多年一起走過來，她陪著我吃苦受累，生兒育女，眼看現在日子好過些了，我又怎能納妾傷她的心？我今天若真的接受了大人的美意，不說舅兄和岳丈大人是不是會罵我沒良心，就是我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李明生沉默了一下，既然人家都明確說了不能接受，他也不好強求。不過自己一番好意被人推拒，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沈嘉齊很會察言觀色，隨即便跟以前一樣談起自己的過去，說自己家裡以前怎麼窮，他和孩子怎麼餓肚子，女兒生病了還被嫂子罵，最後還是岳家借了錢給女兒買了藥，後來分家出去也是岳家給的錢蓋的新房，不然他一家人就要露宿山林了。總之，若沒有云家的照拂，就沒有他沈嘉齊的今天，所以他萬萬不能做那負心人。
李明生聽了這麼多，心裡原本的一點鬱氣也就沒有了，直誇他是個重情義的好女婿。
晚上回家，沈嘉齊自然也不會主動跟雲晚娘說起這事，免得她多心。
沈家這邊暫且無事，但李明生卻忍不住回去將林姨娘埋怨了一通。林姨娘心中暗恨沈嘉齊不識抬舉，面上卻一點都不顯，只不斷地陪著小心道：“是妾身考慮不周了。原想著那雲氏不過出身商賈，未必能與沈師爺琴瑟和鳴，大人這不是也一片好心麼？哪裡能想到這麼好的一件事情竟然會落埋怨……”
李明生聽了這話微微蹙眉，冷著眼睛看了林姨娘好幾眼，忽然起身披上大衣服，什麼話都不說，往正房去了。
林姨娘見老爺毫不留戀地走了，心中更是將雲氏恨得半死。
卻說文夫人見老爺明明去了林姨娘那兒，自己已經準備歇息了，突然看到他進屋來，著實怔了一下。自從林姨娘進門，老爺就不怎麼在其他妻妾那裡過夜了，就是她這裡，也不過初一十五過來應應景。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怎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老爺可梳洗了？”
“嗯，這就歇息吧！”
說著，李明生便站到床前，展開雙臂等著文夫人給他寬衣。
文夫人自然地走過去，幫他寬衣，而後又親自將他明天要換的衣服找出來放到熏籠上暖好，這才上床去。
等文夫人上床了，李明生才開口將今天自己跟沈嘉齊的話跟她說了。文夫人這才明白過來，聽到沈嘉齊如此有情有義，她心裡也為雲氏高興，便勸解道：“說起來老爺也是一片好心，是真心看重沈師爺才會有如此想法。只是我們對沈師爺還不夠了解，這才出了這樣的誤會。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明天就交代下去，讓下人都把嘴巴閉緊點，不會有流言傳出去的。老爺放心就是。”
“嗯，你辦事，我放心。”李明生輕輕嘆了一口氣，在被窩裡握住了妻子的手。還是結妻子目光長遠，林姨娘畢竟出身商戶，這見識和氣度上也差得太遠了，也就只能當個賞玩之物罷了。
第二天一大早，憤憤不平的林姨娘便派人將大舅母何氏叫了來。
何氏不明所以，但既然林姨娘有請，她不能不來。
何氏見過文夫人後才去了林姨娘的院子，誰知一進門，丫環送上茶水後出去，林姨娘便對著她毫不留情地斥責道：“你們雲家養的好女兒，除了以恩挾報還會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連姑爺的前程都不要了嗎？辜負了大人一番好意！”
何氏懵了，這到底出了什麼事？“不知姨奶奶這話是什麼意思？若雲家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的，還請姨奶奶多多提點。”何氏滿臉焦急地問道。
林姨娘冷哼一聲道：“大人念著沈師爺這次賑災跑前跑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有心撫慰，想著送沈師爺一個美婢服侍他，誰知道雲氏不肯，威脅說沈師爺要是敢收下，就要讓孃家父親和兄長打破他的頭！你們雲家可真是養的好女兒呀！平日裡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柔弱樣子來，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母夜叉！”
何氏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這怎麼可能呢？晚娘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晚娘她，她平日裡性子溫和，怎麼會……”
“哼！”林姨娘再哼一聲，冷冷地說道，“這官場上相互贈送婢女侍妾那是風流雅事，上峰送人給你，那是看得起你，想要抬舉你。如今沈師爺畏妻，拂了大人的美意，得罪了大人，於她雲氏又有什麼好？大人眼看就要高升了，本來還想著以後拉扯沈師爺一把，如今……哼哼……”
何氏越聽越著急，忙著向林姨娘道歉，說了好一通好話，答應一定回去好好訓斥小姑，一定不能讓李大人惱了姑爺等等，林姨娘的氣性才慢慢消下去。
何氏從縣令大人家裡出來，立即就去找了雲晚娘。
雲晚娘正在家裡繡屏風。沒辦法，去年臘月在文夫人的生日宴上，各家的太太奶奶們見了那一架花鳥屏風，一個個都可著勁的跟她套近乎，也想要一幅這樣的屏風。雲晚娘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下來，可這繡花鳥是個精細活兒，這都一個多月了，她連一幅都沒繡好。
因為人家點名要送給文夫人的那種花鳥圖，為了有相同的質量，雲晚娘無奈之下，只好再將沈夢叫來捉刀畫圖。
沈夢讓孃親先去人家府上問清楚各家的喜好，說明白這個繡活兒很精緻，需要比較長的時間，這才開始構思畫圖。
根據各位夫人的喜好，沈夢畫了清新淡雅的蜻蜓玉立荷花圖、富貴喜慶的牡丹孔雀戲春圖、寓意吉祥的多子石榴戲貓圖，高貴典雅的玉蘭畫眉鬧春圖等等。每一幅都不相同，但每一幅都精美絕倫。
別說雲晚娘了，就是沈嘉齊這個大男人見了，也讚歎不已，私下裡與雲晚娘感嘆道：“要是我們囡囡是個兒子，以後就是不走科舉，將來也必是一代書畫大家！”只可惜現在女兒才剛剛開始跟秦夫子學畫，此事還需得保密才行。
何氏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雲晚娘正在繡那幅即將完成的喜鵲登梅迎春圖。只見那梅花一朵挨著一朵，一朵壓著一朵，紛繁複雜，喜氣盈盈。兩隻喜鵲站在遒勁的枝幹上，姿態各異，卻活靈活現，異常逼真。
“這畫倒是好看。又是姑爺幫你畫的？”何氏也不用人招呼，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來，也不等雲晚娘回答，便對兩個孩子道，“芳姐兒，你帶夢姐兒出去玩會兒，娘和姑姑有話要說。”
“好啊，好啊！”雲婉芳高興地拉著沈夢出去了。
沈夢心中有些不安，舅母今天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呢！
沈夢其實很想跑到窗戶底下偷聽，可是表姐不幹，非要拉著她去院子裡玩兒。沈夢不知道現在天寒地凍的，院子裡冷颼颼的有什麼好玩的，可現在她是主人，客人有需要，她就得陪著。
還有兩天才開春，院子裡實在沒什麼好玩的。兩姐妹最後只好取了毽子來踢。這雞毛毽子還是沈夢從沈家村帶來的，用的是奶奶養的那隻大公雞的羽毛，顏色亮麗，非常漂亮。
過了一會兒，沈夢看到孃親送舅母出來，似乎笑得很勉強，眼睛紅紅的，竟然哭了？
“娘，娘，你怎麼了？”沈夢什麼也顧不得了，立即撲到孃親腳邊抱著她的腿問道。
何氏回頭看了雲晚娘一眼，語重心長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趕緊去給文夫人和林姨娘道歉！”
之後何氏便帶著雲婉芳回去了，也不讓雲晚娘送。
雲晚娘紅著眼睛低著頭，也就沒有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