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自然明白趙慶元想說什麼，他輕輕嘆息一聲道：“還請慶元兄不要太在意。許大人說了，此次鄉試雖然朝廷明旨只是提倡使用標點符號和橫向書寫，但卻有暗旨，凡是沒有用新書寫，一律不取。姑父回去以後好好練練，三年後必定能中的。”
趙慶元想不到真的就因為自己沒有使用新書寫就完全將他否決了。他喃喃自語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李瑞勸道：“慶元兄不要傷心，你的才學是好的，只是實務上差些。以後你也不要總呆在家裡苦讀，還是要多出去走走，多聽聽朝廷的政令，多與其他秀才舉人交流、相互探討才好。”
趙慶元彷彿沒有聽到李瑞的話，依然在唸叨著：“不公平，這樣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李瑞叫了好幾聲，趙慶元都沒有反應。他不由有些擔心了，無奈而焦急地望著雲晚娘道：“沈夫人，您看這如何是好？”
雲晚娘一個女流之輩，哪裡見過這個？更何況趙慶元是她妹夫，她就是想跟他說幾句都要在心裡掂量兩遍，如此畏手畏腳，聲音也不夠大，哪裡能叫醒趙慶元？
沈夢卻不禁滿臉訝然，腦子裡一下子冒出前世一篇初中課文來——《范進中舉》！
那范進是高興得鬼迷心竅，小姑父則是傷心得鬼迷心竅了。
想到這裡，沈夢立即給李瑞出主意道：“瑞哥哥，你大聲地在小姑父耳邊吼一聲試試看。要是還不行，就先把他打暈，再把他叫醒，或許就好了。”
李瑞也想不到別的辦法，聽了沈夢的話，便將她放下來，起身走到趙慶元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用力吼了一聲道：“慶元兄！”
趙慶元猛然一驚，回過神來，不由捂著耳朵皺眉看著李瑞道：“大少爺為何如此大聲？”
李瑞苦笑了下，解釋道：“慶元兄一直念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叫你也不應，我們都擔心你魔怔了。”
趙慶元聽了，想著自己就因為沒有使用新的書寫方式就落榜，不禁憤憤不平地說道：“朝廷明旨上寫著，此次科考提倡使用新的書寫方式，包括使用標點符號和橫排書寫。既然是提倡，不就是允許使用舊式書寫麼？既然允許使用，最後錄取卻又將使用舊式書寫的全部排除在外，這如何叫公平？”
李瑞皺眉，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這時，沈夢忽然出聲道：“小姑父，是你錯了。”
趙慶元一怔，難道二舅兄曾經當著孩子的面說過什麼？
“夢姐兒，你懂什麼？還不快進屋去？”雲晚娘斥責了沈夢一句，又對趙慶元抱歉地說道，“小孩子家隨便說說的，妹夫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娘，囡囡真的知道。”沈夢仰著小腦袋，看著趙慶元認真地說道：“姑父，我爹爹說過，朝廷既然說了從明年起連童生試都要使用新書寫，就已經表明態度要革新。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人是不贊同革新的。那麼，朝廷選仕，自然是要選贊成革新的人了，又怎麼會選那些守舊的、以後可能與革新作對的人呢？這不是自找麻煩嗎？所以朝廷這道旨意也有試探你們的意思，您怎麼就沒想明白呢？”
聽到這裡，趙慶元不禁心中大震，身形一晃差點摔倒。
連小孩子明白的道理，他怎麼就不明白？
“是啊，是我錯了！我居然還不如一個孩子明白事理……”趙慶元大受打擊，立即就要租輛馬車回鄉去。
雲晚娘看他這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如何放心？可是沈嘉齊不在家，她也不好主動留他住下。
沈夢趕緊拉拉李瑞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
李瑞心領神會，立即站出來道：“沈夫人不必擔心，我派人送慶元兄回去就是。”
雲晚娘本來想回孃家借馬車的，但既然李瑞主動說了，她要是拒絕好像也不太好。而且，既然沈家馬上就要和李家聯姻了，妹夫也是李家的親戚，沒理由推了李家再去找顧家的道理。
趙慶元本來想推辭的，但想著自己跟李瑞一路同行回合江縣，早不知道佔了人家多少便宜，現在又何必故作姿態想要撇清？
於是，李瑞讓小廝趕緊回去，在租車行裡找了一輛馬車，又從外院找了個粗使的下人一路護送趙慶元回平安鎮去。
沈夢本來想趁著孃親不注意將李瑞拉到一邊去問問爹爹的情況，可惜孃親盯得緊，居然沒給她找到機會。
無奈之下，沈夢只能當著孃親的面問道：“瑞哥哥，我爹爹身體好嗎？聽說考試很辛苦的。”
李瑞會意道：“沈師爺身體很好，你放心。”
“你們住客棧裡嗎？人是不是很多？”
“沒有，我們租了一個小院子，就我和沈師爺兩個人帶著個小廝住，還算清淨……”
“那個，”沈夢偷偷看了孃親一眼，見她沒有很注意聽這邊說話，便湊近李瑞耳邊道，“我爹爹沒有被狐狸精迷住吧？”
李瑞也跟著小聲道：“放心，你爹一直離著那些女人三尺遠呢！”
沈夢蹙眉道：“三尺不遠，伸手就夠到了。”
李瑞不禁滿頭黑線，這丫頭，繼而又趕緊解釋道：“我都是離著那些女人至少六尺遠的，伸手也夠不到。”
看著李瑞認真解釋的樣子，沈夢心中忽然感到一種別樣的心酸。他是這樣在乎她，生怕她不高興。可是難道他還不明白，他們是不可能的嗎？想到這裡，沈夢不禁黯然地低著頭小聲道：“瑞哥哥，你以後不要對囡囡這樣好了。我娘都知道了，她，她和我爹爹都不同意，還把我關在屋裡不讓我出來見你。瑞哥哥，囡囡不想耽誤了你……”
沈夢突如其來的話聽到李瑞耳朵裡，只覺得又是酸澀又是憋悶，半天才緩過氣來，卻只能喃喃地叫了一聲：“夢姐兒……”
雲晚娘見兩人情形不太對，趕緊打斷他們說話道：“咳咳，大少爺，您一路旅途勞頓，是不是先回去梳洗休息？只怕大人和夫人都等急了。”
李瑞明白這是雲晚娘趕他走了。他無奈又心痛，卻還要面含感謝道：“多謝沈夫人提醒，我這就告辭了。”
李瑞回到李府，讓李明生和文夫人都很意外。聽李瑞說起鄉試的事情，知道許學政已經露過口風，肯定能中，自然高興。不過李明生和文夫人都是聰明人，知道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免得給許學政惹麻煩，便只將全家人聚在一處，好好吃了一個團圓飯，就當彌補過中秋了。
第二天，李明生帶著李瑞來到書房，將不久前朝廷下來的邸報和朝中李尚書的私信遞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