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勉強擠出個笑容來抱拳與沈嘉齊和陳明朗行禮，又忍不住為沈夢求情道：“夢姐兒還小呢，叔父別怪她。”
“這孩子被我寵壞了，今天真是很失禮，倒是要多謝你哄她。夢姐兒，你看看，把你大公子的衣裳都弄髒了。還不向大公子道歉？”沈嘉齊才捨不得怪沈夢呢，不過當著他人的面，怎麼都要說幾句才像話。
沈夢抬頭看著李瑞，想著自己不想嫁人，卻利用了他的感情，心裡也很是過意不去，當下便誠摯地躬身行禮道：“瑞哥哥，對不起……”
李瑞強忍著想要伸出手摸摸她小臉的衝動，帶著幾分哀傷道：“夢姐兒永遠都不必跟瑞哥哥說這三個字。”
陳明朗含著幾分笑悄然打量著李瑞和沈夢，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雖然這丫頭還小，但也已經是他陳家未進門的兒媳婦了。
沈嘉齊見沈夢聽話地對李瑞道歉，只當她已經想明白了，便蹲下身來要抱她。卻不想沈夢忽然後退了幾步避開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面上的錯愕和傷心道：“爹爹，囡囡知道你也是為了女兒好的。可是現在囡囡不想對你笑，也不想讓你抱。”而後，她又對著陳明朗躬身行禮道，“今天都是侄女不好，讓陳伯父見笑了。還請陳伯父原諒侄女年幼，一時控制不住自己。侄女告退了！”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她把腰背挺得直直的，小小的身影是那樣的孤單而又倔強。
沈嘉齊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一口氣憋在胸口怎麼都吐不出來，異常難受。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陳明朗也不覺沉思，之前不過覺得這丫頭嘴甜機靈，後來見她哭又只覺得她孩子氣。但聽了她剛才的話，他又有了不同的感嘆，這小丫頭的心智真的不像個七歲的孩子。
回到後院，沈夢就躲回自己房裡，一句話都不說，就那麼呆呆地悶坐在那裡。雲晚娘很生氣，又很心疼，還忍不住抽空過來訓斥了她一頓，沈夢卻不為所動，也沒跟孃親說話，直接把她的訓斥當耳邊風。
傍晚的時候，沈維陽和雲仲濟、沈維安幾乎前後腳回來了，沒有見到沈夢出來迎接，三個人都很奇怪。但聽下人說二叔（姑父、爹爹）回來了，便忙著過去拜見，也就顧不得問沈夢怎麼回事。
三個孩子見過陳明朗，收了見面禮，表現得都很不錯。
陳明朗知道三個孩子都在學堂讀書，其中沈維陽還是在縣學，就簡單考校了三個孩子幾句。三個孩子答得很流利，並且有自己的見解，讓陳明朗不由心中暗贊，看起來沈家的孩子似乎都很會念書啊。
今年十四歲的沈維陽雖然比不上自己十二歲的長子，但學問在同齡的孩子當中，也算相當不錯了。而沈維安比自己次子還小，學問卻比自己那個有些小聰明卻只喜歡出風頭的小兒子踏實多了，看起來都是中進士的料！就是雲家那個小子，雖然比不上沈家的兩個孩子，學問也很踏實。難怪那李大人一點不嫌棄沈家寒微，居然早早地就跟沈家訂下了婚事。
考校完了，陳明朗也不禁對著沈嘉齊稱讚道：“賢弟這三個孩子教得好啊！以後必定都能出人頭地。”
三個孩子謙虛了幾句，這才問起沈夢的情況。
沈維安笑道：“爹爹，妹妹呢？怎麼今天沒有出來接我們？今天夫子講了新課，我要講給妹妹聽。”
雲仲濟忙道：“今天該我給表妹講了吧？上次就是你講的。”
沈嘉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黯然道：“你妹妹在跟爹爹生氣呢，正好你們三個好好勸勸她。”
三個孩子不以為意。沈維陽勸道：“二叔別擔心，囡囡最是懂事聽話，過一會兒她想通了就好了。”
沈嘉齊輕輕嘆息一聲，沒有說話，只揮揮手打他們該哄妹妹的哄妹妹，該做功課的做功課。
然而，等沈維安回到後院找到妹妹，才現事情似乎有些嚴重。妹妹一個人坐在視窗，房裡也沒有點燈，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就那麼靜靜地坐在夜色裡，一動不動好像一塊雕像。
“妹妹，你怎麼了？”沈維安擔心急了，趕緊靠過去摸摸妹妹的頭，又摸摸她的手。
沈夢緩緩側身看著哥哥，忽然撲到他懷中，卻抱著哥哥的脖子沒有說話。
沈維安抱著妹妹香香軟軟的身子，一顆提在半空中的心才算落到實處。妹妹額頭沒有燙，只是小手稍微有點冷，應該沒有生病。而且，妹妹如此依戀他，也讓他心裡湧出一種別樣的幸福來。
“妹妹，到底怎麼了？你告訴哥哥，哥哥幫你。”
沈夢在沈維安懷中搖搖頭，許久才道：“哥哥，你說魚在水裡遊，它真的快樂嗎？”
“應該是快樂的吧？魚只有在水裡才能生存，在水裡有食物，又沒有人能捉住它們，它們想怎麼遊就這麼遊，自然是快樂的。”沈維安還沒有學過莊子，只是心裡奇怪，不知道妹妹怎麼又想到魚身上去了。
沈夢忽然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沈維安一怔，吶吶地說：“可是，它在水裡，為什麼不快樂？我要是魚，整天自由自在什麼都不用管的，肯定也快樂。”
“有一天，魚對水說，我哭了，你都不知道。哥哥，你知道水是怎麼說的嗎？”
沈維安一怔，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魚會說話嗎？就算魚有思想，水總是沒有思想的吧？水能說什麼？
“我，我不知道。”
沈夢忽然淡淡地笑了，過了一會兒才道：“水說，我知道，因為你在我心裡。”
她就是傷心爹爹那麼疼她，卻一點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問她啊，可是爹爹什麼都沒有問，就擅自將她的婚事許給了別人……
沈維安一時間想不明白妹妹為什麼會說這樣奇怪的話，卻還是安慰她道：“妹妹，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告訴哥哥，告訴爹孃，這樣他們就知道了啊！你一個人生氣有什麼用？爹爹和孃親是最疼你的了，你跟爹爹生氣，爹爹要傷心的。”
沈夢聽了哥哥的話，一時間什麼都沒有說，過了許久才喃喃自語道：“我知道爹爹是疼愛我的，可是爹爹一點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是我貪心了些，這世上除了哥哥，還有誰能完全瞭解我呢？”
聽沈夢給自己戴了這樣一頂高帽子，沈維安忍不住全身熱血沸騰，彷彿一下子變英勇了，恨不得拍著胸脯道：妹妹你別怕，一切有哥哥呢！